他深深地地吐了口气,借着窗帘外透进来的月光,视线不自觉落到自己的掌心,似乎还残留着些许温度。
来自于路觉舟的体温。
自从江晴去世后,再也没有谁能在漆黑幽深的梦境里拉他一把。
可是这一次梦境里出现了一个小小的人影,他的个子不高,手也很小,明明是需要被人护着的,却能在无尽的黑夜中,将他从深不见底的水里救起来。
梦里。
顾言薄意识不清醒地躺在潮湿废旧的狗屋里。他记住了令人眷恋的温度,记得被路觉舟抱在怀里的感觉,记得路觉舟紧张着急着喊他的名字。
他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路觉舟对他的关心。
顾言薄从没有过这么迫切地情绪,迫切地想去回应路觉舟。可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勒住他的脖颈,连呼吸都困难。
他没能及时地握住路觉舟的手。
“顾言薄。”
突然响起的声音打破了病房的寂静。
顾言薄下意识看向旁边的陪护床,路觉舟翻了个身,被子掉在了地上,看起来没有要醒的迹象。
应该是做梦,还在说梦话了。
等顾言薄反应过来,他已经捡起地上的被子,重新盖在路觉舟的身上,结果一翻身,被子又挂在的床沿边。
顾言薄:“……”
路觉舟的睡相也太差了,失眠的顾言薄心底这么想着,被噩梦笼罩的恐惧也因路觉舟一搅和给驱散了。
他再一次替路觉舟捏好被角,恶狠狠地盯着他看,再乱动他就不管了。
不动是不可能的。
顾言薄也不知道路觉舟是怎么在睡着了还能精准地抓住他的手,手心的温度烫得顾言薄下意识想要甩开。
“顾言薄。”
“干什么?”
知道路觉舟听不见,顾言薄还是压低了声音应了一声。
“你别害怕。”
顾言薄抽手的动作顿住了,路觉舟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恍惚间,他好像记起来了,在他意识模糊的时候,有一道声音在他耳边,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地安抚他。
“顾言薄,我是陆厌。”
“你别害怕。”
“我陪着你呢。”
“顾言薄……”
“顾言薄,你别拽那么紧,我手疼。”
顾言薄回过神,路觉舟的声音好像穿透了记忆,变得真实起来。
“又做噩梦了吗?”
顾言薄脸色忽然涨红,刚才还睡得死沉死沉的路觉舟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他立刻松开手,但下一秒又被路觉舟反握住。
“是做噩梦了吗?”
“你别怕。”
“噩梦都是假的。”
路觉舟没有完全清醒,声音中带着软绵绵的困意,“你要不要睡我旁边?”
“我陪着你,你就不怕了。”
顾言薄想拒绝的,但身体比大脑的反应更快。路觉舟掀开被子,他就躺了上去。
“……”
顾言薄不自在地动了下,他不是第一次和路觉舟躺在一张床上,不管是疗养院还是顾家的床都是一米八以上的宽度,躺在一张床上,也不会碰到对方。
病床不是给两个人睡,也就一米五左右,两人不得不挨得很近。
“你身上好凉。”
路觉舟把被子让了点给顾言薄。
现在已经进入秋天,夜里比白天凉,顾言薄身上的病号服很单薄,又站在他的床边那么久,早就被凉意侵袭。
“烧都退了,别在着凉了。”路觉舟伸手抱住顾言薄,他身上还有沐浴露的味道,笑嘻嘻地靠在顾言薄的肩颈。“我给你暖暖。”
“不用。”顾言薄僵着身子不敢动,他自己都快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我晚上洗过澡的,你别这么嫌弃我。”
路觉舟又凑过去了些,“你没闻到吗,是蜜桃味,我觉得挺好闻。”
“还是说,你不喜欢这个沐浴露。”路觉舟困意逐渐消散,问题也越来越多。
“那你喜欢什么味道?”
“我下次换你喜欢的沐浴露,你别推开我好不好?”
“你先放开。”
顾言薄没有在清醒的时候被路觉舟这么缠着,他很不自在。除了江晴,没有其他人会这么亲近他,更不会有人主动抱他。
而从前唯一愿意抱他的人,后来也不愿意再抱他了。
顾言薄以为,只要他每天去江晴的房间给向日葵换水,只要他表现得再乖一点。江晴肯定会重新接受他,会愿意像以前那样抱着他。
可是没有。
他再也等不到了。
而现在,一个把他当透明人的继母,一个根本不上线的生父。虽然顾天鹤对顾言薄很好,很关心,但他做过亲近的动作,也只是摸摸顾言薄的脑袋。
“你在发什么呆。”
路觉舟暖乎乎的小手捂着顾言薄的脸颊,轻柔地像是在对待珍贵的易碎品。“还冷不冷?”
“……不冷了。”
路觉舟下午睡了一觉,晚上又睡得早,现在不怎么困。反倒有精神逗顾言薄玩,“没想到你这么粘人,分床睡都不行。”
顾言薄:“……”
路觉舟语气宠溺又无奈,“害,真拿你没办法。”
顾言薄:“……”
“我没……”
算了。
尽管他很不想承认……可是他就是贪恋路觉舟身上的温度。
贪恋到不敢去触碰,因为会舍不得放开。
被江晴冷落的那段时间,顾言薄也曾暗嘲过那些撒娇求抱抱的小孩,都上幼儿园了还那么粘人,真幼稚。
这种暗讽不过是想让自己好受一点,忽略掉心底不该有的羡慕。
现在有人愿意抱着他,愿意无条件地相信他,哄着他,陪着他。但顾言薄还是很不安,他和江晴有血缘关系,可是江晴还是离开了他。
路觉舟和他没有血缘关系。
早晚有一天也会离开他的。
心底的失落和恐惧感再一次蔓延开,要是路觉舟真的是他哥哥就好了。
*
第二天早上。
路觉舟开门就看见坐在门口的夏芸芸,她一脸憔悴,看上去很疲惫,顶着两个黑眼圈,像是整晚没睡。
“言言,醒了吗?”夏芸芸朝路觉舟露出一抹笑意,温柔地问。
“醒了。”
夏芸芸突然温柔的态度让路觉舟很不习惯,直到看见匆匆走来的徐特助,终于明白夏芸芸作秀给人看。
“陆少爷,出院手续办好了。小少爷醒了吗?”
路觉舟点头。
“要不还是吃完早餐再走吧,小孩子饿着不好。”夏芸芸笑着说,她提着一个保温盒。
“家里保姆做的,我特意送过来的,闷久了就不好吃了。”
顾言薄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路觉舟身后,面无表情地接过夏芸芸手里的保温盒。
“她不会给我们下毒吧。”路觉舟小心翼翼地凑到顾言薄耳边,“这么殷勤,让我很紧张。”
顾言薄:“……少看点电视。”
夏芸芸哪敢做什么,她不仅不能做什么,还得想办法哄顾言薄高兴,直到他原谅顾曜。
顾天鹤昨晚劈头盖脸的一通骂,夏芸芸现在还心有余悸。
“那个……言言啊。昨天的事,我已经教训过小曜,他年纪小不懂事,就是和你闹着玩。”
顾言薄还没说话,路觉舟先替他愤愤不平上了。
“那我让言言也这么和顾曜闹着玩?”
夏芸芸自知理亏,这件事也错在顾曜,徐特助在这盯着她也不敢说什么,只能哄着他。
“小曜现在在家,等会回去,我让他好好和你道歉。”
夏芸芸一副端平了水的姿态,路觉舟并不信。
两人没什么要收拾的东西,吃完早饭,夏芸芸就把人接了回去。
“徐特助,就不用麻烦你送了。我叫了家里的司机。”
徐特助推下眼镜,公事公办地回答。
“顾夫人,这是顾董交代的。”
夏芸芸不好说什么,只能跟着上车。昨晚顾言薄拒绝了郑岚和茜茜的照顾。
夏芸芸只能一个人在医院,原本想着照顾下顾言薄,说说好话,结果顾言薄根本不让他进门。
还被寻房的护士给看见了,要是传出去,还不知道要被说得多离谱。
一路上,夏芸芸一副关心口吻。
“言言,今天不难受了吧?”
“我让阿姨熬了高汤,好好补补。”
这些话当然是说给坐在驾驶位的徐特助听得,顾言薄懒得陪他作样子,看向了从上车就一言不发的路觉舟。
有点反常。
“不舒服?”顾言薄难得主动开口。
路觉舟摇了摇头,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向顾言薄……的头顶,还是什么也没有。
昨晚他只顾着担心,根本没注意到。现在得了空才想起看好感度,结果好感度不见了。
怎么会不见呢。
得找个没人的时候问系统。
路觉舟还在头脑风暴,想着好感度消失的可能,车子开进顾家大院,顾曜站在大门口,这是夏芸芸教他的。
“弟弟,对不起。”
顾言薄一下车,顾曜就上来道歉。
“我,我当时就是吓住了,没反应过来才让他们欺负你的。”这辩解的话也是夏芸芸教他。
“言言,这件事是你哥哥不对。他应该第一时间站出来帮你的。就是平时被我护得太好了,胆子小。”
夏芸芸站出来帮腔,又假意训斥几句,“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胆小怯弱,你弟弟在医院了受了不罪。你这孩子真是的。”
路觉舟扬了扬眉梢,顾曜胆小?
不过是在替他开脱。
“言言,你不要怕。”
路觉舟把顾言薄护在身后,他其实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亲眼看见顾言薄前一晚狼狈又可怜的模样,激起了路觉舟强烈的保护欲。
顾言薄没有搭理夏芸芸和顾曜,配合地躲在路觉舟的身后,点了点头,看起来乖巧又可怜。
“嗯,我不怕。”
路觉舟还是更喜欢平日里傲娇又高冷的顾言薄,现在这软乎乎的样子太让他心疼了。
这让路觉舟想起朋友家养的一只布偶猫,毛色又白又顺,一双眼睛特别漂亮,不熟的时候特别高冷不理人。
不管路觉舟怎么诱骗,小布偶只留给他一个高不可攀的背影。后来,路觉舟照顾了几次,现在小布偶看见他会主动贴贴蹭蹭。
顾言薄现在就是路觉舟眼里的小布偶,因为被照顾了,逐渐信任他,主动露出柔软的肚皮。
既然顾言薄开始信任他,他就不能让顾言薄失望。要承担起保护顾言薄的责任,不能再让他被人欺负了去。
“顾爷爷肯定会替你做主的,你不要轻易原谅他们。”
“陆厌,你怎么说话的。”夏芸芸立刻头疼起来,这小贱种怎么还学会吹耳旁风。
“你一个保姆的孩子,谁教你管主人家的事?”
“如果不是言言喜欢你,你以为你能住进顾家,能进那么贵的私立幼儿园吗?”
“你这小孩怎么都不知道感恩的。”
“言言和小曜是兄弟,哪有不吵架的兄弟。为了这点小事闹,还不让人看笑话啊。”
“言言,你不要因为某些人的巴结被蒙蔽了。小曜才是你有血缘关系的哥哥,路觉舟再怎么样也只是保姆的孩子,这种人我见多了,哪天遇上更有权势的人,你以为他还会留在你身边吗?”
夏芸芸开始挑拨离间了。
“你别听他胡说八道。”路觉舟急了,怎么还有这么不要脸的人。“我肯定是站在你这边的,我只护着你一个人。”
“真的吗?”
顾言薄的声音很小,风一吹就散,听进路觉舟的心底特别不是滋味,像极了受到惊吓,极其缺乏安全感,下意识地寻求保护和安慰。
“当然了。”
路觉舟挺直了腰板,牵住顾言薄的手。“我不会骗你的。”
“你……”夏芸芸还想说什么,只听一声拐杖砸在地上的声音,顾天鹤冷着脸。
“我让你处理好这件事,你就是这么处理的?”
“爸。”
夏芸芸讪讪一笑,“我,我正让小曜给言言道歉。”
“是道歉,还是训人?”
夏芸芸朝着傻站在一旁的顾曜使了个眼色。
“爷爷,我知道错了。”
“我当时就是太害怕了,我不应该看着言言弟弟被欺负的。”
“我以后一定担起哥哥的责任,我会保护好言言。”
顾曜昨晚在家练习了好几遍,陈恳的态度让人挑不出错,路觉舟拧着眉,暴脾气突然就上来了。
顾言薄拉了路觉舟一把,像是不经意,委屈巴巴地看了路觉舟一眼,瞬间让路觉舟熄了火,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脑袋,温柔地安抚他。
“没事,我以后不会让别人欺负你。”
没等路觉舟开口说什么,顾天鹤因为这几句道歉变得更加恼怒。
“你了解过整件事吗?”
“你只是一味想让言言被迫接受道歉。”
“不是的。”夏芸芸张口辩解,却又找不到借口,“我…只是不希望他们兄弟俩因为这件事心生隔阂。”
“夏芸芸,我看你只会打着顾家的名头在外面趾高气扬,享受众人的追捧。顾家怎么会娶了你这么一个爱慕虚荣的女人。”
“爸!”夏芸芸也憋不主了,委屈得落泪。
“从我进门你就看不上我,你永远就只会偏心江晴,我也是顾家娶进门的媳妇,江晴早在几年前就狠心和您断绝任何联系,你到底为什么心里只向着她。”
顾天鹤冷眼看着夏芸芸抱怨,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那你又有哪点做的比她好?”
“我知道你嘴上喊我一声‘爸’,心底对我有诸多不满。我也不在意,把这件事教给你处理,难道不是给你机会?”
夏芸芸还想辩解,顾天鹤已经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看向一旁的秘书,问。
“顾盛裕还没回来?”
“顾总在路上了。”
顾天鹤眉头一蹙,“昨晚你没交代他吗?”
秘书看向了徐特助,他不疾不徐地解释。
“昨晚传达过顾董的意思,今早上也给顾总的助理打了电话提醒。”
顾盛裕回到家已经近十一点多,语气中还有些不满:“爸,小孩子闹矛盾这种事,至于搞得这么大阵仗吗?”
“我昨天已经训过顾曜这臭小子,他平时被惯坏了,这不是言言刚来,他还不太能接受,闹一闹也就过去了。”
顾天鹤冷哼一声。
“闹一闹就过去了?那你给我说说他们俩是怎么闹的。”
顾盛裕一时哑然,他根本没去了解,夏芸芸和他打了包票说肯定会让顾曜和顾言薄和好的,他便没在管。
“我最近正在忙一个新项目,而且……”
“新项目?和做建材的肖家?”
顾盛裕并不意外顾天鹤会知道,虽说顾天鹤把子公司的决策权交给他,可他知道顾天鹤根本就不信任他会做得好,时时刻刻让人盯着。
想到这里,顾盛裕心底是有些怨怼。
像是看出顾盛裕的埋怨,顾天鹤扫了他一眼,语气淡漠地说。
“家务事都处理不好,我怎么相信你能全权处理好公司的事?”
“我怎么没处理好了,小曜不是给言言道歉了吗?”
“你的处理方式就是道歉?”顾天鹤拍了下桌子。
“上一回栽的跟头还不够?我有没有和你说过,解决一件事不能只以解决为目的,我是不是教过你要了解全貌再做决策?你呢?总是不了解清楚就急着做决策,如果不是我……“
“如果不是您袖手旁观,我也不会赔了一千多万。您不就是故意看我笑话?”
“顾盛裕!”顾天鹤气得直接站起来,拿起拐杖就往顾盛裕身上打去。
“你今年三十二岁了,你不是小孩子。是你信誓旦旦的和我说能谈下项目,也是你主动找我要的子公司管理权,我都依你了。可你呢,急着表现,急功近利,急着让我肯定你。”
“不了解清楚就急着签合同,我是看出了问题,但我不让你栽个跟头,你会长记性吗?”
顾天鹤气得脸色涨红,拄拐杖的手都在微微发颤。
“我还是高看你了。这件事过后,你没有吸取教训,反而学会推脱责任。”
“在家里我不和你谈公事,就说言言和小曜这件事。你还是重蹈覆辙地犯错,依旧什么都不了解就急着解决,你这是在解决问题,还是只想作个样子我看?”
“我知道,你想要股权,想要继承权。你要经营顾家这么大的家业,靠像现在这样的作秀方式吗?”
“顾董,消消气。”徐特助端来一杯水,“喝口水,医生说了让您不要情绪上头。”
“你说说他这样子,我能不气吗?”顾天鹤看也不看顾盛裕,朝顾言薄招了招手,“吓到了吗?”
顾言薄摇了摇头,喉咙像是被堵住,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昨天顾天鹤的误解让顾言薄有些失望,所以才会冷淡地反问顾天鹤“有没有了解清楚”,他原以为这样会惹顾天鹤生气。
没想过他会亲自过来,就为了帮自己讨回公道。
“对不起。”
“是爷爷没了解清楚就那么说你。”
顾天鹤摸了摸顾言薄的脑袋,有些心疼顾言薄。因为他心智较为成熟,顾天鹤才会猜想是顾言薄给了顾曜欺负他的机会。
这么小就没有母亲的陪伴,顾盛裕又不是一个有责任心的父亲,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也难为顾言薄不哭不闹。
后来他看了秘书调取的监控,气得一晚上没睡好。
顾言薄才五岁,他就算再怎么聪明,力量上也敌不过四五个七八岁的孩子。
看着顾言薄被欺负到没有还手之力,顾天鹤心疼得不行,更气自己昨晚对顾言薄说的那些话。
顾家的孩子自然不能太单纯,顾天鹤生气是误以为顾言薄是故意把自己弄进医院里的。
“爷爷只是怕你走你.妈妈的老路。怕你伤害自己。”
顾天鹤承认,因为江晴的原因,他对顾言薄会比对顾曜更上心。在他和江晴的协议里,也早就有把顾言薄当继承人培养的打算。
他不希望顾言薄拿自己当筹码,以伤害自己的方式来达到目的。
顾言薄是不会轻易被吓到,顾天鹤慈爱的摸了摸他的脑袋,又忽然想到他身边的粘人精,不知道会不会被吓到。
顾天鹤抬头看去,只见路觉舟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一支棒棒,正聚精会神,饶有兴致地……看热闹。
也对。
自家小孙子性子冷傲,能让顾言薄这么特殊对待的人不该是个胆小的。
察觉到顾天鹤投来的目光,路觉舟立刻收起吃瓜的表情,故作天真懵懂垂下脑袋。
他什么也不知道。
看上去像是害怕。
还挺会演。
顾天鹤没有不悦,性子活泼挺好的,陪在顾言薄身边挺好,顾天鹤不需要路觉舟照顾顾言薄,能陪着解闷就好。
而事实上,路觉舟确实怕,怕剥夺了他在线吃一手瓜的资格。他往顾言薄身后躲了躲,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在场的其他佣人也都大气都不敢喘,哪还敢留在客厅,早就没事找事地忙去了。
顾天鹤也不想再和顾盛裕掰扯。
“既然你觉得是我没提醒你才让你吃亏,那我现在直接告诉你,我要的结果很简单,让那天那几个孩子的家长们都带人过来,给言言赔礼道歉。”
顾盛裕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至于这么小题大做吗?
这几个孩子中,顾盛裕正和他们家合作,有的还在签合同阶段。闹得这么难看,他还怎么合作?
“爸!”
顾天鹤打断了他,直接了当地说。
“我给你三天的时间。”
“当然,言言如果选择不原谅。那我会报警处理……顾家在a市立足这么久,我还不至于为了点合作让自己的孙子受这种委屈。”
“我开不了口。”顾盛裕破罐子破摔,“难道您要我挨家挨家打电话,说‘你儿子欺负我儿子,立刻带着孩子来给我儿子道歉?’”
“那是你的问题。”顾天鹤站起身,不再和顾盛裕说话。
“我给过你们处理这件事的机会,但你们处理的方式我不满意,那我只能以我的方式来处理。”
顾曜猛地抬起头。
“爷爷,我和肖晨翊他们同校,真闹成这样,你是要我在学校里被其他人排挤吗?”
“那你和他们排挤欺负言言的时候,怎么不想后果?”顾天鹤对着顾曜没那么大火气,毕竟是自己的孙子,顾天鹤不忍心,但也想让顾曜吃点教训。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没有你的默许,他们会这么欺负言言吗?”
顾曜心底一沉。
“爷爷,求求你了。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给言言道歉,不要让他们过来行不行?”
顾天鹤冷静地告诉他。
“我们顾家的人不一定要多有作为,但一定不能逃避责任。”
“顾盛裕,我给了你机会的。抚养权以及……公司决策权。”顾天鹤冷着脸。
“三天是我给你的最后机会,你要是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那我会考虑子公司的换管理层的事,也包括你。”
夏芸芸完全懵了,一句话都不敢说,顾天鹤并没有忽略她。
“夏芸芸,顾家女主人的位置……不是让你在外显摆,你这些年太过铺张浪费。顾家是有钱,但也不是给你这么败的。从今往后,家里每月支出不得超过一百万。”
夏芸芸面色犹如天崩地裂。
“既然你家管不好,孩子也教不好。从明天开始,我会找能教的人来教顾曜,他这些年太过跋扈,宠也不是你这么宠的。”
“以后顾曜的生活和学习,你都不要插手。”
“妈。”顾曜急了,被排挤已经够惨了,他不想还被限制自由。“爸……”
然而顾盛裕开始后悔,要是当初不顾夏芸芸的反对,让顾天鹤来教导顾曜,也许顾曜不会闹出这些事,他也不会被波及。
顾天鹤刚发完脾气,转头就看见路觉舟一脸惊奇地看着他,又有些好笑地问。
“你这是什么表情?”
路觉舟顿了下,见顾天鹤没有迁怒自己,大着胆子冲他比竖了个大拇指。
“酷!”
顾言薄:“……”
顾天鹤:“……”
“……咳。”顾天鹤差点一秒破功,努力压了压嘴角,“言言,去收拾东西,和我回老宅。”
路觉舟笑不出来了。
什么意思?
顾天鹤要带顾言薄走?
那他怎么办?
路觉舟顾不上吃瓜看热闹。
“我、我也要去。”
他不是第一次这么厚着脸皮,一回生二回熟,路觉舟跑到顾天鹤的面前。
“顾爷爷,带我一起行不行?我很乖的。”
路觉舟黑黝黝的眸子亮闪闪,就差在脸上写下“求带走”三个字。
“为什么要带你?”
顾天鹤故意板着脸。
他倒是第一次遇到看见他发脾气,还半点不憷的孩子,他拉起脸的时候,公司里二三十岁的男青年都会被他吓到哆嗦。
“我、我会照顾人的。我可以照顾言言。”
路觉舟连忙推了下顾言薄,使眼色示意他替自己说话。“你说是吧,言言。”
“你自己都是个奶娃娃,你还会照顾人?”顾天鹤满脸不信,他昨晚还看见要留下来照顾人的路觉舟霸占顾言薄的病床。
“当然会。”
路觉舟挺胸抬头,一脸骄傲地说。
“昨夜降温,还是我给言言暖被……唔。”
顾言薄一把捂住了路觉舟的嘴,但还是来不及。他脸上泛起不自然的薄红,凶巴巴地瞪了路觉舟一眼。
“去收拾东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