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笃笃。”

夏云扬屈指敲响了局长办公室的房门。

里面传出一个沧桑的中年男音：“进来。”

夏云扬推门而入，“冯局，您找我？”

鬼州市公安局的局长冯为民是个长相圆润的中年男人，头顶地中海，手捧保温杯，身挺将军肚，坐在旋转老板椅里，说话也是慢吞吞的，“你见过新来的实习警员了吗？”

果然没提高老头的事情。

夏云扬并不意外，“见过了。”

冯为民问：“感觉如何？”

夏云扬客观评价道：“第一次出现场，没有任何不良反应，心理承受力不错，身手也没得说，就是涉世未深，欠缺社会的毒打。”

·

“你迟到被高老头抓到了？！”

夏云扬道：“我知道了。”

顾骁远听了，才发现高老头说的一点都没有问题，“确实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顾骁远认为加班和迟到是两码事，但他不想再听陈逍遥偷换概念的说法，索性就不搭话了。

“案子一来，你们就没个清闲的时候，熬夜通宵都是常态，迟到一会儿不算什么问题，老高呢，遵纪守法也没有错，总是揪着你不放，还不是误会你以上欺下，老是使唤手底下的人干私事儿？”冯为民语重心长地说，“你呢，就多担待点儿，或者换个其他借口，别总是咖啡、奶茶的买。再说了，就算是买咖啡、奶茶，你也得喝啊，次次都让买的人自己喝叫什么事儿？要让老高看见了更得闹。”

顾骁远莫名其妙地看他。

夏云扬亮出自己全身上下随便一个佩饰都是五位数的穿着，靓丽得好像下一秒就能去走秀了，“都这么多年了，我以为您老已经清楚了解到，我平日里最大的爱好就是浪费。”

冯为民慢悠悠地打开保温杯，喝了口里面的枸杞水，答非所问道：“你别看他年轻，人可是以格斗第一的优异成绩从警校毕业的，就连任课老师都不是他的对手。”

“他父亲。”冯为民说，“他父亲在退役之前，曾担任特战队的头儿，从小就以特种兵的标准来训练他，别说是一般人了，就是两般人也打不过他，极其奉行‘强者为王’的生存准则。这样的人才，培养好了不得是个文武双全的大宝贝？就是问题来了，谁有本事能够担此重任呢？所以我思来想去，还是得把他交给你才行。主要是啊，除了你以外，我也想不到咱们市局还有谁能把他给治服了。”

夏云扬跟他踢皮球，“您这话说得，我哪儿有那么大的能耐啊？”

“去吧去吧。”冯为民美滋滋地摆摆手，想起什么，又叫住他，“哦对了，还有老高的事。”

冯为民并不意外，“刚从学校毕业嘛，你要多多理解。”

夏云扬看着一声不吭、陷入思考、琢磨着应对之策的老家伙，叹了口气，也没想故意为难，“行了，我带他就是了。”

最后这话就有点故意抬高的嫌疑了。

夏云扬不明白，“为什么是我？”

冯为民却摇了摇头，“干咱们这一行的，身手是很重要，但不能光有身手啊。”

“这叫总结经验教训！”陈逍遥纠正道，“那一次是真的惊险啊，我跟老黄前后脚打卡，忘了在群里互通一声，被高老头逮个正着，用的理由还都是给夏队买咖啡。要命的是我为了自圆其说，说我那杯是不加的，可咱们局里谁不知道夏队喜欢吃啊？高老头当场就把我们俩骂得狗血淋头的，说我们刑侦大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嚯——给我气得！平时能那么忍着他，还不是因为看他年纪大，又是高中队的亲爹？可这话我是真忍不了，怎么也不能让他那么污蔑夏队啊，你们说是不是？”

冯为民登时两眼放光，“先从合租开始？”

整个刑侦大队，比他适合当师父的人太多了，多到根本就没有必要让他这个队长来给一个新人当师父。

“嘿，你怎么能帮外人说话呢，还是不是咱刑侦大队的人了？”陈逍遥瞪眼，“咱们为了案子没日没夜地工作，休假摞得都有人高了，还坚持在各自的岗位上发光发热，偶尔迟到一会儿算什么？加起来还顶不上一天休假的。再说了，要不是高老头说话难听，谁在乎迟到那点小事？爱咋记咋记，回头休假一抵就完事，还愁用不完呢。”

冯为民有些噎住，没想到出个警的工夫，两人就切磋过了。好在他当了这么多年的领导，随机应变的能力可不是盖的，“咳……你也说了嘛，那孩子欠缺社会的毒打，所以更需要你来好好引导，才能让他在工作中发挥最大的效力，不是吗？”

夏云扬已经切身感受过了，“所以我更没有什么可以教他的了。”

“再看吧。”夏云扬说，“没什么事我就出去了，还在讨论案子呢。”

“小秦说的？”冯为民笑起来，脸上的沟壑带着岁月的痕迹，“这小子，我就知道他对你藏不住秘密。”

他长相冷峻，一言不发时气势更显阴沉，再加上健硕的外表，一般人聊不上两句就会知难而退，偏偏陈逍遥没有什么眼力见，还能迎难而上地坐在他旁边，啧啧道：“以后你就会明白夏队的好了。”

“他也不服我。”夏云扬耸了耸肩，很是可惜，“我跟他交过手，输得很彻底。”

“就是咱们缉毒中队的队长，每回他爹找夏队麻烦，他都会过来一趟，今天估计是出任务去了，没在局里——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当场就跟他爹吵得不可开交，后来还是夏队赶过来，才把我们给劝开了。”陈逍遥有了听众，受到鼓舞，更是有模有样地学道，“我还记得夏队是这么跟高老头说的：‘难为高叔记得我的喜好，但咖啡确实是我叫他们买的。最近案子多，人容易疲倦，不加的虽然难喝，却很提神，我就让小陈买了一杯，担心喝不惯，又叫小黄去买一杯加的，混着喝’。高老头说不过夏队，这才放我们走了。”

怎么说也是堂堂市局的刑侦大队队长，居然被新人在一秒之内制伏，要说不在意是假的。

“那就去吧。”冯为民笑眯眯的，“有时间过来吃饭啊，你白阿姨想你了。”

夏云扬随口应了一声。

冯为民踢回去，“我看你那公寓就挺大的，反正空着也是浪费，正好他家离得远，肯定要在附近找房子，不如你俩搞个合租，先培养培养感情？”

说到这，陈逍遥不停地朝俞宝儿使眼色，俞宝儿心不甘情不愿地配合道：“是啊是啊。”

陈逍遥得知这件事情后，立刻积极地向顾骁远普及刑侦大队的“迟到文化”，“我跟你说啊，以后你要是迟到十分钟以内，就说去给夏队买咖啡了，超过十分钟，就说买奶茶，夏队不会为难你的。不过千万要记得在咱们队的群里说一声，不然要是跟其他同事撞理由就惨了。”

顾骁远却更在意听见的新人名，“高中队是谁？”

夏云扬知道老家伙在跟自己打太极，不过他也有好奇的，“他的身手是跟谁学的？”

“哦，是要写给夏队的检讨。”陈逍遥撕掉落了灰的第一页，想起什么，对顾骁远道：“对了，顾小哥，在小区里找嫌疑人的时候，我给你做了个不对的示范，你可千万别学啊。”

俞宝儿见陈逍遥说完就拉开抽屉翻找着什么，最后拿出一叠信签纸来，疑惑道：“你这是要干什么？”

“我理解，毕竟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夏云扬说，“但我不想带孩子。”

冯为民：“……”

夏云扬道：“怎么了？”

旁边的俞宝儿嚼着咖啡，毫不客气地揭穿道：“又要以身说法了？”

“就是找嫌疑人那事啊。”陈逍遥非常正式地告诉他，“出警应该要两个人一起，一个人不安全也不合规矩，别像我一样犯这种低级错误。不过还好你没有出事，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俞宝儿双手撑在桌子旁，幸灾乐祸地问：“多少字啊？”

“咱又不是新来的，都转正了，还能是多少？三千呗。”陈逍遥苦闷地说，“真是怀念实习期那亲切可人的两千字啊……不过加个班都能‘喜提’检讨，我说我是最惨社畜你应该没有意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