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第二天一早, 夏云扬又是从沙发上醒来的。

他面前的沉香木桌上放着热腾腾的外卖，顾骁远就坐在旁边，已经洗漱干净穿戴整齐了。

夏云扬伸了个懒腰, 微微凌乱的头发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懵懵的可爱，“几点了啊？”

顾骁远难以抑制地咽了口口水，“等你吃完了, 再去学校也来得及。”

夏云扬伸展的动作一顿, 阳光明媚地笑道：“想明白了？”

顾骁远心里一动, 迅速低头移开视线，“……已知的成年嫌疑人确实排除了，但还有未成年的右苗，七点五十正好是中小学的上课时间。”

夏云扬夸赞道：“聪明。”

顾骁远跟着他走进洗手间，却想不明白这个答案, “秦法医说过, 女性作案的可能性很高, 但是一刀抹喉不像是未成年能够办到的, 为什么你会指引我把嫌疑转到右苗的身上？”

夏云扬一边洗漱一边说：“你不能光听老秦的结论, 也要听一听他得出这个结论的原因。”

“办案需要，具体的不方便透露。”夏云扬看了眼附近的活动楼，“贵校还有业余兴趣课程？”

夏云扬吐掉嘴里的水, 用毛巾擦了擦脸, 重新回到客厅，打开自己的那一份外卖, “老秦这句话的意思是，女性作案的可能性很高，但并不是在说，这就一定是女性作案。而且他在说这句话时，小俞和小陈正在怀疑叶筱蝶是凶手，他的目的只是想给大家提供一个查案的思路而已。”

“不一样的表现？”章老师没能立刻回答出来，看样子是真的不怎么清楚右苗的事情，“警察同志，您也知道，我们一个班上的学生很多，又是六年级，马上就要升初中了，重心都放在优等生和差生的身上去了，像右苗这种经常卡在及格线的中等学生，就没怎么去过多关注了。两位特地过来，是为了调查什么事情啊？”

距离拉近了，夏云扬才注意到章老师左边的眼镜腿处螺丝缺失，是用订书针临时卡住的，还真是个生活小妙招。

夏云扬想了想，问道：“那就说您记得的学生，都叫什么名字，报了什么兴趣爱好？”

“没有没有，学费一点都不高。”章老师很警惕，“都是文化老师和体育老师自发组织起来的，没有多收学生的钱，主要是想培养他们多方面的成长，以后出去了也算是学校的活广告，为我们吸引来新的学生资源。”

他们来到走廊的角落里，这个时候正是上课期间，小朋友们都乖乖地在座位上坐着，不会影响到询问。

说起这个，章老师可就半点不犹豫了，“吴小报了舞蹈和钢琴，刘大头报了跆拳道，周美美报了拳击和摔跤，李大刚报了摔跤，张——”

顾骁远皱着眉，确实没有想到他才缩小的范围又被扩大了，而且因为家暴的持续发生，这两姐弟确实具有充足的犯罪动机。

茶语小学。

夏云扬说：“有件事想向您了解一下，麻烦借一步说话。”

“足够了，谢谢。”夏云扬打断她，看了眼腕表，时间差不多了，“马上就下课了，有劳您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把文艺委员叫出来，我们问他几句话就走。”

“钢琴吧？”章老师再一次展现了她对右苗的不了解，“大概是钢琴，或者古筝一类的。我之前也说过，她不太好动，特别安静，像是跳舞那种项目就明显不怎么适合她。”

“文艺委员吧。报名是他在负责统计的，统计完了直接上交给活动楼的文老师，我没有经过手，所以不是很清楚。”

夏云扬说：“右苗报的是什么兴趣爱好？”

夏云扬“哦”了一声，“那你们班上的学生报名了吗？”

夏云扬道：“您觉得右苗是个什么样的学生？”

夏云扬想要的不是这么模糊的答案，“您不知道她报的是什么？”

“别想了。”夏云扬笑着抚平他的眉心，“先吃东西吧，待会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夏云扬确认道：“请问右苗是您班上的学生吗？”

章老师道：“知道是知道，但这个时间点，他们大都在上课，今天也不是周五，不一定在学校。”

顾骁远仔细想起来，确实是这个情景，“也就是说，凶手并不局限于成年女性？”

顾骁远回想着秦淮说过的话, “毛文化脖子上的致命伤干净利落，身上的四十八刀却有拉扯痕迹, 而且随着攻击的持续，痕迹更加明显，像是体力不足导致的差距, 因此判断女性作案的可能性很高——有什么问题吗？”

“什么样的学生啊……”章老师想了一会儿，才说，“她的成绩不怎么好，也不爱说话，在班级里的存在感很低，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是独来独往的，特别不合群。而且她父母也不重视她的学业，从来都没有过来开过家长会。从我们老师的角度来说，肯定不算一个好学生，但人品是没有问题的。”

“……哦。”顾骁远打开了自己的那一份，红着耳根大口吃着。

章老师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很是骄傲，“我们学校不仅设立了钢琴、跳舞和古筝这种适合女孩子的项目，还设立了拳击、跆拳道和摔跤这种适合男孩子的项目，不是那种单一的只注重学习成绩的普通学校。”

章老师便放下了手中的作业本，走了出来。

“甚至不局限于女性。”夏云扬咬了一口三明治，“体弱男性以及双人作案，都有可能导致老秦所说的那种伤痕。”

章老师有些尴尬，“这都是学生的个人意愿，我就算是班主任，也不会去多加干涉啊。”

一名戴着厚重眼镜的女老师红着脸应道：“我在这里。”

顾骁远愣了，“毛长水也有嫌疑？”

夏云扬点点头，“最近一段时间，她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表现？”

夏云扬问：“那您知道活动楼的老师们在哪一间办公室吗？”

他们两个人的相貌，完全处于两个极端上，一个是温文尔雅的年级学长，一个不苟言笑的冷面学弟，一高一矮地站在门口，别说是女老师，就连路过的男老师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实在是过分养眼。

夏云扬敲响了房门，里面的几位女老师应声看过来，就见他亮出了警官证，微笑道：“各位老师早上好，我们是鬼州市公安局刑侦大队的，请问六年级（三）班的班主任章老师在吗？”

“除了活动楼的老师们，还有谁知道你们班的学生报了什么类型的技能培训？”

夏云扬道：“我说过，在最后的结果出来之前，一切皆有可能。”

“咚咚。”

“是的。”章老师说，“右苗和她弟弟毛长水都在我们学校读书，不过她弟弟是低年级的，班主任也不是我。”

“当然报了啊，全部都报了。”章老师说，“虽然训练时间只有每周五放学后的半个小时，但是又不钱又能学到点技能，谁不想要占这个便宜呢？”

顾骁远似乎明白了什么，下意识看向夏云扬，夏云扬只朝他浅浅一笑，就继续道：“学费不低吧。”

章老师都不用考虑，就选好了地方，“去谈心室吧，那里一般都没人在。”

“好。”夏云扬说，“还有一点，因为案情特殊，希望您不要提起右苗的名字，也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其他人。”

章老师虽然不明白，但还是答应了，“没问题。”

五分钟后，谈心室内。

章老师带着一个男孩进来，那男孩戴着一副方框眼镜，看起来有些呆呆的。

章老师说：“警察同志，他就是我们班的文艺委员，余善。”

余善一下一下地捏着衣角，“警……警察叔叔好。”

然后，顾骁远就看到夏云扬的询问方式以肉眼可见的方式进行了转变。

夏云扬笑盈盈的，“小朋友不用紧张，我们就是想问你几个问题，不会耽误你待会上课的。”

他长得好看，笑起来的时候极具亲和力，余善就放松了一些，却又看到一旁堪称冷面活阎王的顾骁远，那精壮的胳膊，那有力的双腿，那完美的肌肉，默默地往墙角挪动了两下。

夏云扬一愣，憋着笑意道：“别担心，这位叔叔也是警察，特别厉害的警察，他只抓坏人，不抓好孩子的。”

余善沉默了一两秒，大概是在想自己算不算好孩子，直到得到肯定的答案，才挨着夏云扬坐了下来，想把顾骁远隔开。

结果坐下来了，却发现顾骁远特别高，隔着夏云扬都能看到他，就默默地弯下后背，人为降低身高，直到看不见顾骁远为止。

顾骁远：“……”

他长得有那么吓人吗？

要不是情况不允许，夏云扬都忍不住笑意了。

他轻咳几声，言归正传道：“余善，我听章老师说，你负责统计班上同学的兴趣爱好，上报给活动楼的老师，是这样吗？”

余善点点头，“是这样的，叔叔。”

夏云扬又问：“那份统计，你现在还有吗？”

余善摇摇头，“没有了，叔叔，都交给活动楼的文老师了。”

夏云扬继续问：“你还记得同学们报名的项目吗？”

余善想了下，说：“记得。我的记性很好的。”

夏云扬转而对章老师道：“麻烦您拿一份学生的名册给我。”

章老师有些不解，倒也照做了，“您稍等一会。”

不仅是章老师，就连顾骁远也不明白夏云扬绕弯的理由是什么，想问，碍于还有外人在，就先忍下了。

章老师很快回来，将一份名册递给夏云扬。

夏云扬看了一眼，就把名册正对着余善，“来，余善，现在叔叔考一考你的记忆力。”

说起这个，余善可就来劲了，“您尽管考。”

夏云扬随意点了个名字，“吴小报的是什么？”

余善毫不犹豫：“舞蹈和钢琴。”

夏云扬又换了个名字：“刘大头呢？”

余善说：“跆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