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公连忙给一众的妃嫔使眼色,皇帝要回承明殿,他们已不必跟着。
眼下过了早朝时间,二殿下早已出宫,只能派人去请。然而皇帝不知道,二殿下自回来之后并不常住在陛下拨给他的宅子里,所以李公公也没有把握能很快将人叫来。
他将皇帝迎入承明殿,左右让人伺候好,才招来自己的徒弟,嘱咐道:“立即出宫,告诉二殿下陛下有请,再暗示二殿下陛下如今有些生气,让他准备着些。”
小太监连连答应。
李公公舒了一口气,至此,柳淑妃那边的事也办了,二殿下这边也不会得罪,还能得一笔赏赐。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李公公终于看见长廊之上,小徒弟埋着头,后面跟着华冠的青年。
二殿下进宫之前换过一身常服,玉冠华带,缀金佩玉,走路时气定神闲。
李公公脸色一滞,这是二殿下回京之后,这么头一回见到他。
与做太子的时候不同。那时候他是太子,即便身份贵重,也觉得他容易亲近,看着便生出十分的安心。
而眼下,虽然二殿下唇角挂着和煦的笑意,但是李公公总觉得不对劲。
毕竟当年传闻要废太子之时,很多从宫外递来的东西都是由李公公送给皇帝的。
狭路相逢,李公公朝沈晏清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二殿下,陛下已经在里面等候多时了。”
沈晏清不紧不慢地点头,迈入殿中。
大殿之上,精雕玉砌,香雾袅袅,犹如仙境。
皇帝坐于玉床之上,目光沉沉看向沈晏清,开口问道:“你有事瞒着朕。”
沈晏清当即跪下,恭敬道:“儿臣不敢瞒着父皇。”
皇帝静静地看着他:“还未成婚,就在府里养外室,出息了。”
沈晏清澄清:“儿臣并未在府中养外室。”
“女人都养到家里了,不要以为自己护着就没人知道。”皇帝将玉扶手拍得啪啪响,“你让未来的太子妃,颜面往哪里放?”
沈晏清不紧不慢地回答道:“儿臣不敢肖想太子之位。”
他恢复了皇子身份,但若要成为太子,还要祭祀太庙,供奉册宝,将从前复杂的流程再走一遍。
皇帝先是一愣,气焰慢慢熄灭,板着脸问道:“你府中养的到底是什么女人。”
“父皇息怒,儿臣并未在府中养外室。”沈晏清回答道,“不过说起来,儿臣确实从京外带回来一个女子,在京中找了一处宅院给她住。”
前半句的澄清让皇帝平息片刻,后半句直愣愣地戳进了皇帝的脑瓜子,让他的太阳穴突突地疼。
皇帝怒道:“还说不是养外室,都给她安排了宅院,养在府外也是养!”
殿中静了片刻,一旁的李公公赶忙把头埋得更低,他可没说这么多,都是陛下他自己想出来的。
“父皇误会了。”沈晏清道,“那个女子并不是儿臣的外室,她是遂州人。”
扈州、遂州、昌州、浥州四洲的匪乱是朝中人尽皆知的事,在沈晏清寄回给朝廷的报书里也多次提及此事。
“昌州、遂州、浥州的山匪不到半个月归顺,都是遂州白家起头,而白家的当家人,是她的父兄。”
皇帝脸色微变,一旁的李公公也心中错愕,他们可不知道那女子还有这么一层身份。
“前几日,儿臣收到白家的报书,扈州山匪已经退到山外,不到一个月便能肃清四洲,白家功不可没。”
皇帝冷笑:“身为臣民,本就该为国奉献。可他们偏要上山为寇,罪孽深重!何况,那丫头自封公主,触犯皇家威严,死有余辜,你还敢把她带入京城?”
“白家兄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单凭半个月让扈州段家接连败退,便可看出他们才华之深,我军几位镇守边关的将军如今年事已高,迫切需要新人补上空缺。”
“儿臣曾经在信中陈白,白家有罪,罪不至死,可以平定四洲之功劳将功抵过。何况,他们已打算上交十年基业,重新为民。故儿臣以为,可以给他们一个机会。”
皇帝摩挲着玉扶手,思索着他这番话。
过了一会儿,皇帝问:“上交了多少?”
“白家只留了供家里吃饭的银两,左右不过五十两。”沈晏清道,“上交家业三千两,以及从扈州段家处夺来的一百万两金银地契。”
皇帝心中一惊,沉默片刻才开口道:“都是朕的江山吗,被他们所掠夺……不过白家倒是识趣。”
沈晏清只道:“唯一的条件,是保白家的安危,以及那位女子安然无恙回到遂州。”
“这么看来,那女子是拿捏白家命脉所在确实重要。”皇帝的手指在玉枕上敲了敲,作出决定,“既然他们家还有用,那么她便不能回去。”
沈宴清没应声,皇帝便自言自语起来:“要她留下,但要个合理的理由。不如在京中为她找一个合适的夫家,不需要太好,但也不能太差……”
“父皇。”眼见皇帝几乎都要挑出来人选,沈宴清及时地打断道,“白家最为心系这个女儿,每封信都会问她的近况,若是直接赐婚,恐怕会引起白家人的不满。”
“不满?”皇帝狐疑地看向沈宴清,似乎不能理解他话中的含义,“不过是个女儿,他们还能为她反了天不成。”
沈宴清回答:“白家人重情重义,倘若她不回去,这些人可能会造反。”
“那便派兵围剿。”皇帝蹙着眉道,“本就是一群刁民,弄出这些祸端。”
如此简单而不分青红皂白,大齐历来也只有一位皇帝处事这样干脆。
“父皇放心,此女已被儿臣严加看管,不会掀出什么风浪。”
听了自己儿子这句话,皇帝重新展露笑颜,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些事情有多依赖沈宴清的处理。
“你一向有主意。”皇帝露出微笑,“朕很放心。”
沈宴清道:“能为父皇分忧,是儿臣的荣幸。”
这话说得谦卑许多,让皇帝不由得得意洋洋,原本他最不耐的就是这个儿子虽然有些天赋,但是自视甚高,主意太大。
而现在,看起来出去历练一番十分有用,性子磨得差不多了。
皇帝问完话,摆摆手让沈宴清退下。
李公公送沈宴清出殿,笑着开口道:“殿下如今更得陛下欢心了。”
本是一句讨好的话,奈何沈宴清并未回答他,李公公的脸色一下子变了,连忙道:“奴才失言。”
原本这些事便轮不到他们做奴才的评头论足。
过了一会儿,沈宴清才问:“李公公今年多大了?”
李公公心底一凉,支支吾吾地回答道:“奴才的年纪么……”
“含糊其辞,莫不是年事已高?”
他语气平平,但李公公听完心底凉透了,连忙跪下,匍匐着身子求饶。
沈宴清朝他一笑:“早点出宫去养老吧。”
只是这么一句话,李公公便差点气结。
他是皇帝身边的老人了,跟着皇帝那么多年,岂是二殿下一句话就能让他下台?
待沈宴清出宫以后,他便没太在意。
没想到当天夜里,李公公便发起了高烧,昏昏沉沉了两日之后,发现自己声音沙哑不成字句,而自家的职位,早被小徒弟给替代。
小徒弟在李公公的床前哆哆嗦嗦地给他汇报:“陛下觉得李公公年纪有些大,愿意发放银两,让李公公出宫养老去。”
李公公听见了,当场嚎叫一声。
小徒弟便连忙应声:“您放心,陛下赏了您一个大院子和一大笔银子。”
“……”李公公嚎叫着,支撑着要起身。
小徒弟眼泪都要落下来了,连忙道:“陛下说不用谢恩,您放心去吧。”
说得跟李公公要死了似的。
李公公这才明白,二殿下当日那一句话并不是玩笑,甚至都不是警告,只是在知会他。
他这才明白过来,二殿下这是在讨债来了。只是两日时间,就让他再干不了以前的差事,这样的狠毒心肠,这是二殿下以前从未有过的。
二殿下这一次是来真的。
李公公瞪着眼睛想了半晌,决定撑着身子去找柳淑妃。途经茉莉丛时,他忽然感觉身上一阵奇痒痒,抓挠也没法缓解。
没过多久,李公公脸上肿如猪头,老太监倒地不起。
*
乌木车驾一路出宫,没有通向皇帝预先准备好的二皇子府,而是通向了另一座不起眼的宅院。
玉冠华服的男子走进厅之后,轻咳一声。
据说被严加看管的女子坐在长椅上原本昏昏欲睡,听见了些许动静恹恹抬起头来,神色又忽然怔住。
青年锦衣冠带,器宇不凡,翩翩公子不紧不慢地走到她的身边坐下。
沈宴清唇角挂着轻微的笑意,似乎早已料到了她的神情。
白桃回过神后,有点懊恼地别过脸去,心虚地道:“……这么晚才回来啊。”
时近傍晚,天都没黑。
“不算晚。”沈宴清在她的唇角上扫过一圈,问道,“今日没有预先吃过东西?”
没有,哪敢。白桃上回提前吃东西被他“整治”了一回,这回乖乖地留着食欲。
“今日进宫一趟,碰见了宫里的老厨子,让他做了些菜。”沈晏清挥挥手,就有几个侍卫接连走上前,将手中的红木食盒放置在桌面上。
食盒揭开,香味便漫了出来,鲜香不腻,白桃早已擦过手,就等待这一刻。
她尝了尝味道,赞叹道:“宫里厨子的手艺确实很好。”
毕竟那是皇帝从五湖四海搜刮来的御厨。
少女继续感叹道:“如果以后都能吃到这样的菜就好了。”
“可以。”沈晏清露出微笑,“留在京城,保你每日都能吃到这样的菜品,一个月不重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