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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转机(第2 / 2页)

“那说说,你为何会在那无忧楼里。”

青年如同调查一般,语气平静中带着肃然:“除了你嫂嫂,还抓到了一个女子,名周燕儿,已押入牢中。”

沈宴清一字一句地说,很快就发现小姑娘在念到“周燕儿”三个字时突然抬起满含潮气的眼睛,心底猜测此事与那女子相关。

“她骗了你?”

白桃顿然抬起眼眸,心底惊愕于他猜得这么快,一时红晕浮上脸颊,颇不好意思地点了一下头。

沈宴清恍然。

这样就说得通,她总是容易信任别人,被骗以后又伤心不已。

等等。她之前有因为他的假身份而这么伤心过吗?

应该是有的。后来她总是对他冷脸相待,下意识不信任他的每一句话。

“王桢明被抓以后,拒不承认此事。周燕儿将所有的罪责揽在自己身上,她说——”

沈宴清一顿,望向白桃:“她见不得王公子在别人那里受委屈。”

白桃闻言,先怔了一下,气道:“他受什么委屈了!”

青年深色的眸子望向她,白桃连忙解释道:“我哥哥宴请同僚那日,王公子前来找我,说要代表王家向我赔罪。”

“我一听,觉得不太对劲,就没有接受。”白桃愤愤道,“他这还委屈?”

沈宴清见她如此激动,忽然间勾起唇角。

少女似乎也觉得有点过于激动,慢慢平静下来,别过头去:“那还审出了别的什么吗?”

“你想要知道什么。”

白桃想了想:“她为什么做这件事,是为母亲筹钱吗?”

沈宴清彻底明白了前因后果。

“周燕儿母亲早在四年之前就已亡故。”沈宴清开口道,“她无依无靠,先是在无忧楼里为人弹琴,琴弹得一般,后来兼做一些其他事,为大户人家寻找貌美而无倚靠的小妾。”

白桃当即怔住。

“可是她说她被醉酒的父亲打得严重,我还看过她的伤!”

沈宴清平和地回答她:“她的父亲确实醉酒,五年前夜里喝了酒跌到井里,摔死了。”

白桃再不能欺骗自己。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局。

“王桢明在寻你致歉的时候,王家已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沈宴清语气生冷,“若真为了两家和睦,王家长辈应该携王晗登门致歉,澄清误会,提出补偿。”

但王家显然没有这个打算。世家最大的弊病,就是自视甚高,看不上寻常百姓,也不会真想同乡野百姓同席谈事。

白桃猛然回想起先前王桢明说要得到王府助力的那些话,所有的事情都串连起来。

原来他们想从她这里打通两家的关系,却没有人想到她会丝毫不接受王家嫡公子的道歉。以至于他们不得不想再想出阴招,派一个女子出来让她放松警惕,最后对她下手。

想通这一切,白桃顿时寒毛倒竖,他们未免也太黑心了!

少女神色惊诧,显然觉得难以置信。

然而,这些事在京城却很常见。纸醉金迷之下,满是肮脏和污浊。

沈宴清忽然问:“你想怎样处理周燕儿?”

白桃思绪一顿。

“强迫良家子,损害女子名节是重罪。她做这件事如此轻车熟路,显然不是第一回,若调查出来还有其他受害者,按照齐律,会罚得很重。”

轻则斩首,重则死无全尸。

若以后她打听到周燕儿的下落,或许会吓得睡不着觉,沈宴清最好提前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少女神色一怔,偏头想了想,慢吞吞地道:“还是交给官府处理吧。”

沈宴清放松下来,回答:“好。”

既然交给他来处理,那就不可能沾半点人情。她的罪行,一桩桩一件件都会查得清清楚楚,再依法论处。

至于王家。

百年王家,世代官僚。却如同一棵已被虫蛀的枇杷树,内里早死了。

现在只需轻轻一推,就会树倒鸟兽散。

两个人之间骤然沉默,少女手指绞着自己的裙边,低着头朝他道谢。

偏偏沈宴清一时出神,没听清,特意凑上前去:“你说什么?”

白桃:“……”

本来就觉得直接朝他道歉不好意思,偏偏他还把耳朵凑得那么近。

见她不说话,青年再次望向她,眉宇间带着疑惑,神色十分认真。

他是真没听到她方才说的话,并不是特地让她再说一遍。

“我说。”白桃深吸一口气,对着男人的耳廓道,“这次……多谢你。”

少女的声音低低,羞涩的语气如同羽毛一般,直直地从耳道钻进心底。

沈宴清刚听完就浑身一热,下意识往旁边退开一些。

这刻意的一问一答,弄得两个人都有点尴尬。

为了打破这个窘迫的氛围,白桃开口道:“我没事了。我嫂嫂在哪,我们得回去了。”

青年原本平静的面容忽然变得沉重起来,转而问道:“你要回遂州去了。”

白桃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啊?”

“我看到了离京的文牒。”沈宴清平静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情愿,“回遂州成婚。”

少女忽然别过脸去,沉默不语。

“宁愿嫁给一个才见过几面的人,也不愿意嫁给我。”沈宴清温声问,“看来是真的很讨厌我?”

白桃脸色一僵,连忙道:“不是——”

她还没有来得及澄清,青年便幽幽一叹,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最后只能开口:“我让人送你回去。”

说完,沈宴清便利落地扬袖起身,出门吩咐将另一位姑娘带出来,并准备马车。

白桃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一时无措。她整理好身上的衣裳,理了理头上盘发,跟随他走出书房。

没过多久,秦月慧被带出客房。她和白桃一样喝了茶水,只是受不住药效,一直晕着,直到被人喂了药才有所好转。

“阿桃,你没事吧?”

秦月慧眼睛里只看见了熟悉的白桃,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身侧还有一道目光,弱弱地问好:“……太子殿下。”

沈晏清只是点点头,与先前他送白桃回家截然不同,这种反应算得上冷淡。

“送你们回王府。”

一路静默,直到白桃看见了自家马车。家中带出来的小厮靠在马车边,见到他们,连忙上前问安。

白桃走上马车,沈宴清依旧一语不发。

场面中的气氛安静不已,一旁的秦月慧都感觉有点头皮发麻。

待她们在马车中坐好,白桃突然挑起车帘。

方形的车窗往外望去,正好能看见庭院中的青年,绰约风姿,英英玉立。

视线相接的一瞬间,白桃将手中的帷幔攥出褶皱。

马车一直没有动,小厮不敢自作主张。

两道视线穿过窗柩交汇,谁也不示弱,只静静地注视对方。刹那间所有的动响忽然都消失,只有那双沉沉的眼眸几乎要将人溺毙。

忽然间,外头的马打了一个响鼻,白桃瞬间回过神来,朝前面的小厮道:“走吧。”

一重薄纱帷幔垂落,少女只剩下半边阴影,马蹄嘚嘚从庭院的侧门离开。

沈宴清默然注视,神色却比方才轻松很多。

青年心想,或许她快开窍了。

*

四月九日,王家老宅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气氛。王家老爷迟迟不归,家族人心惶惶。

王夫人出来主持大局,把一众妻妾、几房妯娌全叫到大堂里训话,让大家不要乱传谣言。

也不知道是谁说王家老爷即将下狱,众人惊叫着飞奔回屋。就连王夫人自己也翻找值钱首饰,收拾了包袱就准备逃难去。

大理寺狱。

品字院落幽森,杂草荒芜。墙面灰白,窗牖高而狭小,狱卒来往巡视各屋之间,透过门上的小窗确认里面的囚犯无误。

王成德靠坐在冰冷的石墙边,几日未曾盥洗,已是蓬头垢面,整洁的官袍也染上块块脏污。

他的身旁放置着一盘白菜,和半块吃剩下的馒头。

起初王成德压根不相信他会下狱,一夜过去,狱卒送来早饭,素菜和白米饭。对于下狱之人来说,这饭菜虽然清淡,但并未苛待。

然而王大人多年山珍海味,桌桌珍馐,哪里吃得惯这些,当即将饭菜掀到送饭狱卒的身上,并大发脾气,扬言要出去之后要将他们一一赶出大理寺。

都察院官职不算很高,却有监督所有官员之责任,因此,很轻易就能达成自己的关系网,多年来利益团体枝根交错,谁也不能抛下谁。

家族百年屹立,朝中友人众人,王成德坚信自己能安然无恙出去。

出去之后,他要将他害进牢狱,以及在牢狱中对他不好的这些人,全都报复一遍!

大齐多年来对官员犯事比较宽宥,大理寺狱很少送进来高官,一众狱卒轻松了多年,突然间来活,开始都战战兢兢。

送饭狱卒第一次挨了骂,顶着一身油污去找领头上司。

上司透露,王家这次惹了人,再难从大理寺狱出去。

这下,众狱卒都知道该怎么做。

安静的品字院落忽然传来几道沉稳的脚步声,看守的狱卒身边跟着一个身穿藏蓝长袍的男人,他足下有点跛,走时不自觉就落后狱卒一截。

“王老爷,有人来看你了。”

狱卒喊他“王老爷”,但语气中却带着十足的调侃。

王成德往门口处一看,脸色顿然一变,眉宇之中攒着怒气:“陆弦直,你来做什么。”

“看你。”

陆弦直透过小窗,看见王成德极力挺直腰背,故意将后半句话补上:“看你的笑话。”

“你少得意!”王成德冷笑,“你以为我如今进了大理寺狱,你就可以重回都察院?朝廷不会要跛足的官员,你一辈子都难以踏入承明宫的大门。”

身上的伤疤猝不及防被人揭开,陆弦直不由得青筋崩起,他死死地盯着面前的男人,视线几乎要在王成德的官袍中灼出一个洞来。

屋内忽然传来“吱吱”的鼠叫声,王成德脸色一变,撩起袍子就往角落里缩。

看着他这个狼狈的模样,陆弦直开怀一笑:“王大人,我是要来送你上路的,自然得高兴一点。”

“王成德,你不仅收受贿赂,在官场不择手段铲除异己。更纵容家中子弟在外强占土地,强抢民女,你们王家坏事做尽,就迟早有这么一天。”

陆弦直微微一笑:“再过半个月,就是我妹妹的忌日。你不是喜欢她吗?或许她会在黄泉路上好好照看你。”

王成德勃然怒道:“你闭嘴!”

男人挺直腰腹,昂起头颅,理了理两边鬓发,语出振振有词:“我母亲是文定公嫡孙女,一百多年前,我王家先祖为大齐修订律法,获封文定公,荫庇子孙,大理寺怎能用我王家修订的律法来治我的罪?”

“你还不明白?”陆弦直定定地道,“惩治你的,是大齐的律法。”

王成德呵笑一声:“走着瞧吧!就算是皇帝,也不能对我们王家人动手!”

陆弦直笑着望向这个一无所知的男人,为将死之人留下最后一丝怜悯。

“你巡城斩首那日,我会去看。”

*

不出三日,大理寺就将都察院御史王大人的罪证列出,定下抄家斩首的罪名,家中壮丁充军。

王家五服之内的亲戚一直以来都仰仗王老爷的鼻息过活,如今王家抄家,即便没被牵连也受其影响。

除了一个旁支。

这一支早些年因与王家嫡系割席闹得轰轰烈烈,最后被王家逼出京城的。

王家百年大族骤然间倾塌,消息很快传出京城,传到遂州。

遂城。

城北的小宅院十分宁静,适合养老和清修。

然而,让人觉得奇怪的是,这家人搬来半年多,府宅大门匾额上始终没有写下任何一个字。

清风小院里,白衣男子挥毫笔墨,听到这条消息也只是稍稍抬了一下眼:“早知会如此。”

“不过有传言,王家突然败落,是因为惹到了不该惹的人。”王父抿了一下唇,欲言又止,还是直言道,“浥州王,白家。”

王历这才一僵,沉默片刻,将手中的兔毫放下。

“他们惹的绝不只是白家。”

白家一直在遂州活动,才搬去京城,都还没站稳脚跟,不可能有这么势力能让一个百年家族一夜间倾倒。

只有一种可能,白家身后,有更大的势力。

比浥州王的势力还要大,只有一种可能——大齐皇室。

还得是最掌权的那些人。

白衣男子视线一垂,落到腰间所配的玉珏上。

“这婚约,也着手退了吧,我们高攀不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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