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禹行抹去嘴角的水渍:“樱桃味的吧。”
江映初认真点头,没有走,继续趴着窗口和他聊天,说今天学校发生的趣事,陈禹行发困,没怎么搭理,听着她的声音慢慢睡着了。
后来的很多次都是如此,江映初总会在他被锁着的时候出现,陈禹行慢慢知道,外婆是想让他学会服软,让他的孤独日子里有个伴。
小学到初中,陈父外出下海,忙得没时间回家,那是陈禹行过得最轻松的时光,他除了去网吧,就是骑着那辆破自行车,载江映初到处去疯玩,他曾以为会一直这样下去。
陈父在陈禹行高一那年回来,看他的眼神比从前更甚,陈母依然当起和事佬,他不为所动,一心扑在计算机上,他能替人写程序赚钱了。
江映初的生日,他用赚来的所有钱买了一条名牌手链,看她笑得开心,自己也笑了,习惯性动作敲她额头,耸肩:“小鬼。”
“好看吗?”江映初晃着手腕,“那你喜欢什么礼物啊,我以后也送你。”
陈禹行抽着烟,随便说了句:“音乐盒吧。”
他没什么想要的,倒是外婆很喜欢一个音乐盒,他不久前才知道是外公年轻时送的,被野猫摔烂了,修补不了。
江映初看过后,没说什么,他也没放在心上。
再一次从网吧回到家,陈禹行静静听着房内激烈的争吵声——
“你个贱人,他根本不是我的儿子,你还要我怎么对他?”
“我不求你能对阿禹好,但别再打他了,他现在越来越不爱回家,至少,至少跟他说两句话。”
“你仗着老子不能生,瞒了这么久,要不是老子念在你当年救过我父母,早把你们娘俩赶出去了!”
“我嫁给你的时候根本不知道已经怀孕,他亲生父亲已经去世,别告诉阿禹这件事求求你。”
陈父最好的就是面子,同年龄段的几个好友都发达了,明里暗里瞧不起他,外出下海也是要给自己争口气,养了那么久的儿子不是亲生的,他死也不会往外说,何况自己是病弱体质,生育困难,他勉强忍着继续过日子。
争吵过后,家里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陈禹行也是如此,他默不作声,那时的江映初活得像个小公主,他不会跟她去说这些龌龊事。
女孩子十几岁的年龄段总会引来注意力,陈禹行班级上有男生讨论想追的类型,说着就把话题转到他身上:“阿禹,你喜欢什么样的?”
陈禹行愣了,忽略掉脑海里一闪而过的人影,无所谓笑了笑:“腿长皮肤白的呗。”
众人哄笑,陈禹行拎起书包先走,江映初在校门口等他,买了奶茶,嘴角梨涡浮现,他脱口而出:“有没有男生跟你表白?”
江映初以为他开玩笑:“我看起来会早恋吗?”
是啊,那他在担心什么?
陈禹行把这种感觉归于哥哥的关心,直到那天周末,江映初发烧,他把作业给她带回来,家里没人,被子捂出满头汗,他拿纸巾擦,距离挨得近,能看到江映初微红脸颊上的绒毛。
说不清,他不受控制地想要按照内心的想法往下,就在几乎快要吻到江映初的鼻尖,江父回来了。
从那一刻开始,他知道自己喜欢江映初。
但陈禹行始终记得那段轻易就能让他后退的话:“我是个普通人,不求我的女儿有天大的本事,只求她平安健康,所配正直良人。”
谁是良人,反正不会是已经谈恋爱的陈禹行,他收起不该有的心思,假装从来没有过,假装是幻觉。
压抑的情绪要怎么发泄,他走在街头,遇见同校女生的表白:“我叫叶蕾,九班的,我很喜欢你,会一直陪着你。”
陈禹行默了片刻,盯着女生的那个梨涡,接过情书,那就试试看吧,有人陪在身边好像也不错。
但久而久之渐渐地没意思,江映初开始疏远陈禹行,不敢走的小巷也一个人硬着头皮走了,他心里空落落的,于是故意去问:
“你喜不喜欢那个女生?”
你说啊,只要你说不喜欢,我就不和她谈。
江映初每次都不说话,他没得到过答案,算了,反正她还跟着自己,跑不到哪儿去。
再到后来,阚杉月的出现,她也说喜欢他。
陈禹行嗤笑,看到微信好友申请的y昵称,最后接受了验证,阚杉月在他默许下,成为了暧昧朋友,也仅仅是因为手心那颗和江映初一样的小痣,他有时会看着发呆。
冬雪南山,面对江映初几乎快要说出口的喜欢,陈禹行既欣喜又害怕,记起那天没落下的吻,第一选择就是想要逃避。
高考结束,江映初约了他在天台见面,分手很久的叶蕾突然先找上他,在楼梯拐角,说要复合,他说想都别想,不可能。
陈禹行没注意到叶蕾看天台的方向,笑着问:
“你对江映初到底什么意思啊?”
他心跳瞬间踩空,像被人洞察了深藏的内心,不愿意承认,所以无所谓地笑:“没意思,逗着玩的小跟班。”
叶蕾听完,安静看了他几秒,耸肩离开。
陈禹行靠着墙,沉默抽烟,真的没意思吗?这种谎话骗得了谁?他连自己都没骗过,别人又怎么会相信。
喜欢会自卑,怎么配得上,已经配不上了。
江父不会同意的,毕业后他去了夏安,想着用时间忘记就可以,却没想到思念会牵得人难以入眠,他又想起高二那个念头。
楚沉,是不是有了自己的事业就能有底气,他原来没有家的,也不喜欢榆金街,但他习惯了江映初在身边。
那就先做兄妹,比情侣更长久,他喜欢她叫哥。
他没有用陈家一分钱,把所有心思投入创业,再等等,再等等他,很快就可以稳定下来了。
新游戏推出在即,陈禹行路过珠宝店,一款情侣对戒,他买下来,在内环刻了他们的名字。
在某一天,和江映初求个婚,不会让她等了。
阙杉月回来纠缠,陈禹行早已是商人的思维想法,那就借势,各取所需,谁都没欠谁。
他不知道自己这个荒唐的决定,会把江映初彻底推开,推到许清屹的身边,再也不会回来。
收到订婚宴邀请函,陈禹行知道是谁寄来的,喝了一晚上的酒,他伪装不了,还是去了。
他撞见亲密的牵手接吻,失控求她不要嫁给别人,却只能看着他们互许终生,听着别人尊敬叫江映初许太太。
像失去呼吸一般,行尸走肉数日,韩贺叫醒他,说还有楚沉要管,这么大人了该有点担当,不是他的到头来怎么都挽回不了。
所有人都这么跟他说。
可是没有了江映初,他要楚沉有什么意义?
最后他把决策权给了韩贺,想要再去看看江映初,老天像是故意报复他,窗台的两个人亲昵相拥,江映初红着脸主动落吻,拉上窗帘,他们会干什么?
但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对啊,陈禹行早就和江映初没有关系了。
兴许是那一声哥来得太容易,所以他总以为还能回得去,殊不知一生冗长,心意已决,再难相见。
那些因错位得以借来的时光,从没有真正属于他,如今还能止步于此,便是最好的结局了。
只是回忆的音乐盒还在旋转着,要怎么停呢?
江映初转身,一眼便看见那个人,只有他停留在那里,眉眼安静地弯起,偏着头,发丝随着晨风微拂前额,周围的一切都变温柔了。
许清屹站在那儿向她伸出手,就好像在无声告诉:这个世界那么多人,我始终只在等你。
他的爱,永远看得见,永远有行动。
茫茫人海中,不停地去寻找,脚步或快或慢,迷茫与否,也终究会有那么一个人来到身边,坚定地牵起她的手,然后给予不朽偏爱。
生命分为不同的阶段,不同的夏天,陈禹行就像是天上闪烁的星星,江映初用了一整个学生时代去追逐,然而她却忘了,星星多数会流入海里,只有孤独的月亮永悬,默默照耀。
这是一个擅长离别的时代,同频的人才配得上彼此的余生,江映初遇见的两个人对她而言意义都很重要——
陈禹行教会她成长,许清屹让她懂得被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