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朝殊感觉自己躺在柔软带着一点刺痒的山坡,上方是蔚蓝色的天空,耳边是窸窣的风声,夹杂春日的温暖,撩起他的碎发衣角,他阖眼,享受这一幕。
倏然,一道带着轻笑的声音,刹那间,把他卷入到陌生的房间,他诧异睁眼,入眼便是看不清相貌的高大男人,手里拎着什么东西,向他慢慢走来。
朝殊不知为何,一股无名的情绪,让他紧绷全身,而双腿被害怕死死钉在原地,他就像一个被制作出来的木偶,乖巧地站在原地方,直到男人忽然,站在他的面前,唇角的笑意像是经过周密的计算,让人感觉无害。
可朝殊此刻却不敢抬头看看,眼神落在他手里握着的金属木棍上。
这是什么?
为什么他手里拿着这个?
他是要揍我吗?
可是为什么?
朝殊脑海里一连串的疑问,可他却感觉自己忽略什么,还有一道声音,不停地在提醒他,快跑。
快跑——
朝殊在这一声提醒中,害怕的想逃离,可是男人很快来到他的面前,阴凉的手指触碰,想被爬行动物给缠住,让人瑟缩不停。
记忆像陈旧的电影卡带,被人狠狠切开,撕碎,无法回想。
可朝殊心里生出无限的反驳声,“不是的,不是的,是他故意的。”
“生活?我想要一个简单安稳的生活,很普通的就好。”
“好。”
很快,朝殊扶着男人坐上轮椅,此刻朝殊心里多出了一种愧疚感,这愧疚感让朝殊觉得迷惘,很害怕。
起初,朝殊想过,这个人跟自己身份太悬殊,两人是云泥之别,所以对于他的接近,朝殊是警惕的,可他没想到因为自己喝醉,会导致他受到如此严重的伤害,男人却还能对他这样和善,甚至温柔的不可思议。
可他无法做出任何回应,陪着男人去医院后院晒太阳。
路上,他们遇到住医院的小朋友,他们蹲在角落里,一起玩石头,好奇地玩弄蚂蚁,再往前,是坐在长椅上的老人,身边是耐心跟他说等下要吃药的温柔护士。
“不麻烦,如果不是我……”朝殊想到这里脸色惨白,可男人察觉他的欲言又止,体贴地伸出手覆盖住他的手背,温柔地说,“没关系,朝朝只是喝多了。”
这句话,让朝殊不受控制地回应他,“是的,我推你出去看看。”
“朝朝,你没试过,你怎么不适合。”
陈柘野桃眼泛着笑意看他,“为什么?”
可是,带着欺骗的爱意,还要让我不能拒绝的果实,让我怎么能吞咽下去。
你爱我,可是为什么要用温柔的假象欺骗我。
“朝朝,这段时间麻烦你了。”
可这道声音很快就消失,因为朝殊听到坐在轮椅上的陈柘野说:“其实我很开心。”
朝殊的心脏,不可避免地跳动一下。
那一瞬间,朝殊心脏又跳动了好几分,心虚得都不敢看他,可余光却总能瞥到陈柘野含笑注视自己的模样。
“不——”
因为,你爱我?我就要接受你的一切吗?
朝殊原本冷冰冰的脸颊侧,多了几分他自己都不清楚的粉黛色,“我喜欢简单的生活,太激烈的生活,不适合我。”
那段时间,朝殊感觉陷进了奇怪的世界,被温柔的风包裹,不敢试图拥抱,怕风会被吹走。
“好。”男人含笑转过头看他,也许是陈柘野笑得太过温柔,朝殊在他偏头的那一瞬间,看到大片的金黄色洒在他脸颊上,像是披上一层圣光。
“因为我的出身,还有……”一些难言的过往,被朝殊藏在冷漠的表面下,原以为能平静地说出来,可他却没有勇气跟其他人诉说这段往事。
“明明,我很爱你。”
“?”
这句,犹如暴雨时分,无数电声敲击森林中的树干,雨声也顺势落下,以雷霆万钧的力量,冲刷青石砖的阶梯,还有敲打窗户边缘,剧烈的动静,像是要洗刷掉人世间一切的污浊,露出内里的干净,不停冲刷一遍遍。
朝殊以为是他晒太阳才开心,提议,“明天我再推你出来。”
朝殊努力张开嘴,试图阻挡这一幕,而原本脆弱的人,身上突然迸发出巨大的力量,而随着他一声声的不甘,周围的环境突然变幻起来。
后来,陈柘野问他,“朝朝,你想过以后过什么样的生活吗?”
“直觉。”
可陈柘野的手轻轻地捧住了他的脸,神色担忧又认真地说,“没关系,不用说出来。”
为什么?
为什么还要拘束我的自由,步步为营地让我的世界只有你。
特别是当男人将手里的金属木棍,交给朝殊,一种恐惧,让朝殊的心脏像紧绷的气球,开始一点点膨胀起来,直到男人反手握住他的手掌,语气温和地说,“朝朝,别怕。”
干净整齐的病房,男人躺在病床上,眼神温柔地看向他,“朝朝,今天的天气很不错。”
朝殊恍惚间,感觉自己变成了被操控的木偶,无法控制,只能站在原地的树木上,接受一遍又一遍的恐惧。
“朝朝,你为什么害怕?”
是啊!
可越是被小心翼翼藏在岁月缝隙里的记忆,越容易像一颗被人剥开,露出内里苦得发芽的味觉。
朝殊给他找了一个靠近树荫的地方,刚好能晒到太阳,又不会太强烈,而他站在男人身后,身形在橘黄色的阳光洒落下,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
曾经的美好,温柔不可思议的陈柘野,毫不留情撕下自己美好的假象,一步步向他逼近,还带着不理解的目光说。
脑海里的声音,不断重复在朝殊的脑海里回响,早就紧绷的理智,已经在这一连串的回忆中,逐渐陷入崩溃边缘。
可直到,脑海里再度重现熟悉的声音。
“朝同学,不要紧张,反正你抗拒他,所以对他施加一点惩罚,有什么问题呢?”
熟悉的声音,差不多的话。
像一道道控制他的枷锁,困住他的理智,妄图操控他的思维。
只要他稍微动摇一下,枷锁困住他的理智会越来越深。
让他坠入湖水,而陈柘野在下方拉着他脚踝,让朝殊陪他一起溺死其中。
可朝殊不甘心,回想记忆里被束缚的人生,还有欺骗,在这一刻,朝殊被塞满的大脑骤然清晰起来。
“不——”
朝殊也几乎在陈柘野抓他的手腕,正要动手的那刻,整个人清醒了过来,一双琥珀色眼眸也迅速睁开。
原本胜券在握的陈柘野,眉眼轻佻,惊讶朝殊这个时候怎么醒了过来。
可惊讶不过一秒,随即噼里啪啦的重物掉落在地板上的声音,响彻在客厅里。
陈柘野没想到醒来的朝殊第一件事,居然是扔掉手里的金属木棍,然后扑倒他,坐在他的腰上,想要揍他。
他自然不能任由朝殊的摆布,想要挣脱朝殊的束缚,可朝殊铁了心要给他一个教训,双腿夹住他的腰,控制他的腿不能动,改为手上动作进攻。
陈柘野没有回击,全程都是在接住朝殊的动作,顺便好奇地问,“朝同学,你醒得可真快。”
“是你给我下的东西太拙劣。”朝殊难掩愤怒地注视他,想要用尽全力,将上辈子对他的积怨,一次性报复清楚。
可陈柘野带着趣味还有认真的意味说,“看样子,下次我要多准备一手。”
朝殊没想到陈柘野暴露了,也不掩饰,直接说出往后的打算,原本冷漠的眉眼浮现的神色,让陈柘野不由自主伸出手,想要抚摸。
结果,被朝殊一巴掌呼过去,拍掉他的手,“你想要干什么?”
陈柘野却突然神经兮兮地笑起来,“因为生气的朝同学,很漂亮。”
什么鬼?
朝殊气得想继续揍他,可陈柘野手掌用力,握住他的手腕一发力,这让朝殊当场脸色惨白起来,倏然,眼前一黑,等朝殊再度回过神。
陈柘野一手撑在地板上,另一只手摩挲他的下颌。
两人的离得很近,躺在下方的朝殊,望着压着他的陈柘野,想要推开他,可陈柘野动作很快,一只手就握住他的双手,两人的力气悬殊的过分,朝殊气不过,干脆一口咬在陈柘野的手腕处,结果陈柘野一把捏住他的下颌,另一只手突然好奇地探进去。
“牙真尖。”
湿漉漉的触感,在口腔里漫不经心地摩挲,像是在探寻什么。
朝殊感觉非常诡异不停地挣扎,而陈柘野顺势凑到他的面前,两人呼吸都快贴在一起,周围的气氛也瞬间缱绻起来。
“混蛋。”朝殊气的琥珀色眼眸死死盯着他,可陈柘野无辜地说,“我只是帮你检查有没有蛀牙。”
说完,他刚巧想要往喉咙处探去,一种犹如被侵犯的感觉,让朝殊脸色惨白。
却因为怕陈柘野真的触碰,万一自己不小心用力,咽喉处受伤怎么办,只能不停地“呜咽”,试图用脚踹他。
可惜,陈柘野像找到新奇的玩具,乐此不倦地探索关于他口腔的秘密。
朝殊则是满脸羞红,气得像在砧板上的鱼,跳动起来,可无论怎么挣扎,陈柘野都有办法控制他,到最后结束,陈柘野还苦恼都说。
“你口水好多。”
朝殊闻言,那还能忍,用尽全身力气趁他不备,用脚一踹,然后赶紧爬起来,迅速地拿起茶几上的烟灰缸砸在他身上。
可惜没有砸在,不过看他慢悠悠地站起来,想要拍灰,却因为手上还有他的口水,脸色很迟疑。
朝殊理都不理他,转身来到玄关处,推开门,结果这公寓是人脸识别才能开,尝试几下都推不开,这让朝殊生气拍了好几下门。
陈柘野已经坐在沙发上,好心地提醒他,“这一层只有我们两个人住,楼下也没有人住,上面也没有,闹的动静再大,都不会有人注意这里。”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朝殊余光注意到地板上的金属木棍,这才意识到,要是自己没醒过来,是不是要重蹈覆辙。
陈柘野姿态惬意,手上的口水很明显被他处理掉,双手交叉,下颌抵在手背上,看向他的目光带着恶意,还有唇角的笑意。
“我能做什么?”
“你别装无辜,如果你没想对我做什么?那刚刚你是在干什么?”朝殊眼神示意地面上的金属木棍。
陈柘野从容地说,“只是试试。”
“试什么?”朝殊追问他。
可陈柘野轻笑出声,言语轻松,完全不像被揭穿心虚的模样,从容不迫地说,“朝同学,你觉得我能试什么?”
“比如?”陈柘野用愉悦地口吻看着他,完全没有落入下风,反而又用这种漫不经心的语调,重新掌握着话语权。
朝殊深呼吸,坐在他的对面,情绪冷漠地说,“比如,你想做坏事。”
“我能做什么坏事。”陈柘野出色的相貌在灯光下,照耀得愈发好看,就像记忆力的在阳光下的一幕。
朝殊收起所有的清晰,冷淡地说,“一些变态该有的潜质。”
“什么?”陈柘野不理解地看着他。
朝殊面无表情,眉眼浮现一丝厌恶,“就像你刚刚用手触碰我的口腔,让我觉得很变态。”
“可我只是想帮你检查一下。”
“你确定是检查,而不是有别的用途。”朝殊反问他,可陈柘野眉眼趣味浓浓,看起来很欣赏眼前产生不同情绪的朝殊。
“是吗?”朝殊突然站起身,在陈柘野饶有兴趣的目光下,朝殊走到他的面前,面无表情地捏住他的下颌,“我这样对陈先生,你什么感觉。”
陈柘野看着居高临下的朝殊,心情不错地回答,“不错。”
毕竟温热的触碰,让陈柘野陡然升起几分留恋。
这是朝殊第一次主动碰他,眼底的趣味愈发浓烈起来。
朝殊自然注意到他的变化,带着余温的手指慢慢从他的下颌,一直往上,在薄唇的位置上,朝殊停顿了一下。
空气也紧张起来,连带着陈柘野已经病得不行的心脏处,也开始猛烈收缩,他不清楚这是什么意思,只是本能地想要让他留下来。
朝殊停顿了几秒,又若无其事往上走,从高挺的鼻梁,到那双漂亮的眉眼处,朝殊这才彻底停住自己的所有动作。
陈柘野:“朝同学,你这是在体现自己的变态吗?”
“不——”朝殊俯身,故意凑到他的脸颊,面无表情地说了句,“我可不是变态,我刚刚这样做,是因为——”
他故意拉长语调,发现陈柘野注意力被吸引过来,他也顺势抛下一枚炸弹,不顾及身后陈柘野的反应如何,轻飘飘地说。
“因为有个变态,曾经这么对过我。”
刚刚还云淡风轻的男人,因为朝殊这句话,脸上阴沉下来,原本占据上风的陈柘野,就此失去了主动权。
朝殊余光注意这一幕,重新坐回沙发上。
陈柘野情绪很快收敛起来,唇角含笑地说,“你骗我。”
“我调查过你,你身边没有任何亲密的存在。”
陈柘野也不在乎自己暴露多少,在朝殊说出这些话后,他已经失控的扭曲起来。
可朝殊听到陈柘野这句话,心里没由来放松下来,这句话其实是试探,试探陈柘野对他还有没有那种扭曲的爱意。
果然,这辈子的陈柘野跟上辈子一样,浓烈的爱意和占有欲,藏也藏不住。
特别是听到陈柘野努力用正常的语气,表达自己的疑问,可是那藏不住的阴暗,还有手掌攥紧的动作,早就出卖他。
“你觉得,一个变态会暴露自己的踪迹吗?”朝殊安静地坐在沙发上,像是一个讲故事的人,垂下眼帘,适当流露脆弱,害怕,还有回忆。
果然他这副样子,让陈柘野神色更阴鸷起来,但他还要挤出笑容,装作不在乎的样子。
“是吗?”
“我跟他是在学校认识的,他不跟我同校,他只是来送朋友上学,我跟他对视的第一眼,他就过来向我打招呼,他看起来很温柔,但我不喜欢,总觉得他是中央空调,还有他家里很有钱,这样的人,怎么会这么热情对待我,所以我对他一直很有戒心……”
朝殊开始半真半假,将上辈子的经历掺杂进来,顺便改了一下断腿内容,改成男人为了救他出车祸,于是他就去照顾他。
陈柘野听到这里,浅笑地说,“救人还让自己受伤,他可真废物。”
朝殊莫名的感觉到一种阴阳怪气的行为,不过他还是接着往下讲。
讲到在医院发生的故事,也讲到他们感情升温起来,而朝殊的语气也越来越柔和,直到他话锋一转,“可是我突然有一天,发现出车祸是他自己安排,就是故意接近我。”
陈柘野对此嗤笑:“这手段,真低级。”
“我们开始争吵,我想离开他,可是他不肯,我夹在他窒息的爱里,走不出来,我每天都很痛苦,很快,我发现了他喜欢监控我的生活,喜欢在卧室放监控器。”
陈柘野眼神危险起来。
“我很快知道是他做的,所以我跟他大吵一架,后来……”朝殊沉默了一下,在陈柘野饶有兴趣,甚至恶意在想,那个家伙是不是死掉的时候。
朝殊说:“他死了。”
呵,废物。
“可他是为了我死的。”
陈柘野眼神阴暗下来,居然用死让朝殊永远不要忘记他。
勉勉强强让他眼前一亮。
朝殊接着说:“后来我低迷了一段时间,可是我没想到在开学典礼上,我看到了你。”
陈柘野挑起兴趣来了,往后靠了靠,没想到朝殊眼里流露出崩溃的情绪,艰难地说,“你跟他长得很像,我把你当成了他,所以我很害怕你的接近。”
这么离谱的剧情,朝殊也不管陈柘野相不相信,自顾自地说,“我很害怕你跟他是一样的人,所以我前面很讨厌你,到了后面发现你。”
“果然跟他一样。”朝殊说完,眼眶都有雾气,真情实感的样子,让陈柘野从一开始不相信,觉得离谱,不可能,到现在真的是这样子吗?产生了怀疑。
而且,陈柘野的脑海里有谁在撕扯他的大脑,疯狂地对他说,“他说得没错。”这道声音让他难以控制地拧着眉头。
一些细碎,令他怀疑的线索一遍遍浮现出来。
为什么朝殊一看到自己,这么害怕。
还有朝殊心底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