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明月夜（二）

◎“咱俩得说说话吧。”◎

宋怀顾开门后的表情有那么一瞬的凝固。

十五的月亮圆满地挂在苍穹，万里无云，皎洁的月光一泻千里，交织成薄薄的光影盖在冷清的庭院中，落在裴辞冰的肩头，那人单手拎着两壶酒，酒壶敲在一起叮当作响，手肘靠在门框上，目光微微下垂，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

宋怀顾被他看得不自在：“……你怎么来了？”

“找你啊。”裴辞冰指了指自己眼下，红肿已经退了，但还有淡淡的痕迹，“温棠病情安稳了，咱们俩得说说话吧。”

这人纵然无赖了些，但危急关头还是请了郁几言来，这一举动如及时雨一般，从那高烧不退的病症中抢回了温棠一条命，再者而言……

宋怀顾声音软和了些：“还疼么？”

“疼。”裴辞冰一咧嘴角，“看不出来啊，手劲儿真大，本少爷从小到大第一次被人这么揍，拳拳到肉，掌掌打脸。我看你细皮嫩肉的，没想到打架这么厉害。”

宋怀顾转身叹息：“我去给你找找药膏。”

“哎哎哎哎哎。”裴辞冰长臂一伸攥住了他的胳膊，不由分说给他捞了回来，“药膏就算了，陪我喝两杯，这几拳头就抵了，成不成？”

宋怀顾算是明白他的意图了，干笑两声：“裴少宗主，你这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啊。”

“温棠这件事，是我考虑不周，没想到会是那么个结果，我发誓，我真的以为只是去拿什么东西而已，那后面的缘故盘根错节的，我怎么想得到。”

宋怀顾面无表情地提醒他：“……我们是道侣。”

裴辞冰猛地抬头，宋怀顾淡紫色的眼瞳里映着细碎的月光，在夜色下平和地看着他，他面上没什么笑意，一双眼睛仿若一片沉睡的紫藤田，静静的。

*

裴辞冰手一抬开了盖，醇厚酒香顺着晚风四散开来，他给宋怀顾斟了一杯，又被反推回来。

宋怀顾看着他的眼睛，黑曜石一般熠熠生光，带着无比的真诚。

宋怀顾瞟他一眼：“还没喝酒就断片了？还是说，你想问什么？”

好像说得全是真心实意的心里话一样。

裴辞冰骤然意识到他被这双眼睛吸引走了所有的注意力，轻咳了一声转过头去，胡乱灌了一口酒。

裴辞冰挑眉：“干什么？不给面子啊？”

“我这酒可好了，你不喝太可惜了。”

“啊，是。”裴辞冰倒完酒，眼神像是有些茫然，“是要说说话。”

你是不是有点病？

裴辞冰环视一圈：“我觉得你这院子挺好的啊，还有小石桌小石凳，挺风雅的，在院子里岂不正好？”顿了顿，“我们孤男寡男共处一室，外人看了总归不好。”

“我不。”

宋怀顾让了让：“那你进来吧。”

裴辞冰见他转身：“干什么去？”

“我没喝酒的习惯，你自己喝吧。”宋怀顾拢了拢大氅，白色的绒毛轻飘飘挠着他的下巴，“你不是要说说话么？”

宋怀顾：“？？”

“我拿两个垫子。”宋怀顾瞥了他一眼，“我觉得你今晚话太多了，估摸着没个三更半夜说不完，我怕坐着冷。”

“哦，不好意思，还不大适应这个身份。”裴辞冰晃晃荡荡往外走，忽然想起什么，“说到这个，你不是喜欢我么？那下手还能这么狠，那要是不喜欢我得揍成什么样啊。”

可其实呢？宋怀顾在心里默默补充。你根本就是想拿捏我的把柄，结果没玩好把自己玩进去了。

宋怀顾：“……”

“比醉春楼的醉春风还好么？”

“你——”

他们成婚不过半月，可宋怀顾好像已经拿捏住了他的命脉，很多事都能压着他无法反驳的那个点说出来，偏偏说这些的时候总一本正经，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

裴辞冰宁可他在开玩笑。

“我听唐梨说了，关于你、温棠、还有……”裴辞冰看了一眼宋怀顾的表情，可惜，宋怀顾还是没有表情，“……总之，是我欠考虑。”

小霸王张扬惯了，对不起三个字在舌尖绕了八圈还是咽了回去。

“不知者不罪。”宋怀顾倒没说什么，只是抬头看着天上那轮又圆又大的月亮，“……也是我反应过激，抱歉。”

裴辞冰：“……”

静默。

“其实有些话，说出来说不定会更好一些。”裴辞冰转着喝空了的小酒杯，斟酌道，“别那种眼神看我，我不是在教你做事，我更不是在说温棠的事，我是在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