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诉衷情(三)
◎他是我的例外。◎
裴辞冰在喝闷酒。
“咣当——”数不清第几个坛子杂碎在门口, 堵住了林故渊三番五次劝慰的话,他站在门口扶着门框,看着裴辞冰左拥右抱着三四个满满的酒坛子,双颊绯红, 显然已是醉得不清醒。
林故渊忍住膝盖上的痛:“……别喝了。”
“闭嘴。”
“哥, 别喝了。”
“我他妈让你闭嘴!”又一只酒坛子砸过去撞在墙上, 七零八落的碎裂声几乎要震破林故渊的耳膜,他不敢再开口也不敢再离开,只能任由裴辞冰一坛又一坛地往嘴里灌。
那些酒就好像是他活下去最后的动力,不大醉一场他似乎不知道该如何走下去。
他拎着空了一半的酒坛搭在膝盖上,喃喃地叫了一句林故渊的名字。
林故渊连忙应了一声:“怎么?”
“宋怀顾说他爱我。”他抬起眼的那一瞬,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清澈明亮,林故渊错愕地愣住, 裴辞冰察觉到他的压抑,唇角一勾笑起来, 像是在嘲讽又像是在自苦。
偶尔会有想要结成道侣的小弟子们成双结对地偷偷跑来,那也是偶尔,如今入了深夜,除了天地间那高悬在天空的月亮之外,只有这面湖水静静地、温柔地看着他。
他曾深深跌进这片湖,冰冷的湖水倒灌进他的胸腔,剧烈的压迫感让他以为自己要死在这里。
裴辞冰把脑袋伸进去冲了个透心凉。
他的双目发红,两颊更是一片绯色,看上去就不像是喝了痛快,倒蛮像那被心上人抛弃的纨绔富庶小公子,大半夜的只能借酒浇愁,哀叹自己有再多钱都得不到那人回头一眼。
裴辞冰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嘴唇敲了敲,是个笑起来的表情。
然后他又定住了。
林故渊沉默, 裴辞冰也根本没想等他回答。
湖面里的人随着他的动作挑起了唇角,可那眼睛里一丝笑意都没有,慢慢地嘲讽和冷漠,还带着自作自受的难言苦楚。
真的很狼狈。他想,难怪林故渊要拦着自己喝酒。
“你不是也放不下宋公子吗?”
“你信吗?你说我该信吗?”
“在乎?”裴辞冰摇摇晃晃站起来,他身上被酒激出来一身的汗, 要去洗一把脸,“……宋怀顾说得没错, 我和他之间, 根本就是一笔烂账。”
他在林故渊身边顿了顿, 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少说点儿话吧, 要不我真让你一跪跪一天,一点灵力护体都不给你的那种。”
的确很像宋怀顾。
那一刻,是一朵五瓣梅从他的灵囊里飘然而出,瞬间绽为五道灵流,将他细细密密地包裹起来,安稳地送到了水面上,然后,就像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一般,那样一朵小小的梅燃烧了自己的生命,在他的掌心腐朽、干枯、凋零。
裴辞冰重建天水台后,原来禁地的那片湖就几乎成了摆设,一来那里已经不再安全,二来他实在不想再去回忆那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于是渐渐地,更成了杳无人烟的场所。
湖水顺着他潮湿的发梢和脸颊滴落,在湖面上翻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砸得他的倒影略显模糊扭曲,裴辞冰下意识用手接住那些水珠,终于在渐渐平复的湖面上看清了自己的影子。
裴辞冰:“……”
“真假似乎已经不重要了。我在意的是, 在那样的情况下,他完全可以用灵力、用手段、用计谋压制住我带着那些小妖回天水台的行为,可他偏偏选择了最蠢的那种,为什么呢?”
林故渊喉结滚了滚:“可能……真的是在乎吧。”
他就笑不出来了。
那枚干枯的小梅依旧放在他的灵囊里,每当他难过的时候都会拿出来看一看,试图从中扒出属于宋怀顾当年的一点点真情实意、一点点奋不顾身。
到底有没有扒出来,裴辞冰心里是有数的。
湿哒哒的头发开始发冷了,裴辞冰打了个寒颤,掌心托起灵力想给自己蒸干那些水分。
就这么突兀地听见有人在讲话:“哦哟,我还当裴宗主多有魄力,告个白就能打得你手足无措,我还以为你真的已经无悲无喜无爱无恨,一心想着发扬光大天水台呢。”
裴辞冰猛地回头,一道身影斜靠在树枝上,手里还攥着个小葫芦酒壶,她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对着瓶口抿,眼神清明,衣摆随着夜风随意飘摇。
裴辞冰眯了眯眼:“……扶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