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辞冰一错不错地看着他，墨色的眼睛仿若枯井一般幽深冷静：“裴辞冰。”

“裴宗主有礼。”宋怀顾微微颔首，“既然如此，我们便进去聊吧。”

“等一下。”

裴辞冰嘴唇动了动还没说话，就被一名小弟子打断在喉咙口，他扒着于闻洲的肩膀，上下打量了一番宋怀顾，然后露出个不好意思的笑容来。

“宋公子是吧，那个……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万妖城那边我们也不熟悉，不知道宋公子在万妖城是何身份，此次前来，又打算教些什么呢？”

于闻洲反手一巴掌拍上他的嘴，露出个比他方才的笑容还不好意思的表情：“宋公子，我们一向放肆惯了，这孩子又还小不懂规矩，若是唐突你你别见怪……”

他虽然话是跟宋怀顾说的，但眼睛一直在瞟裴辞冰，还有他手里那柄似乎即刻就要出鞘拔了小孩儿舌头的利刃。但破天荒地，裴辞冰只是冷静地站在一边，什么都没说。

他似乎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宋怀顾身上，这个从万妖城千里迢迢前来指教的公子，浑身上下灵力通透，一颦一笑都自带风雅，和他们这些无拘无束惯了的人最不相同的，还是那周身的气度，仿佛山崩地裂他都能微微一笑，毫不惊慌。

这个人还蛮有意思的。裴辞冰想。

宋怀顾伸手抬了抬于闻洲的胳膊，引得裴辞冰长眉一挑。

“无碍，有这种担忧也属理所应当，毕竟万妖城出类拔萃的，除了薄野临，就是温定兰，我的确算是名不见经传。”

“你是四大家族后人？”冷不丁地，裴辞冰开了口。

宋怀顾转过头，眼神中的讶异一闪而过，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一起被压在了平静的目光下。

他郑重道：“对，我是万妖城四大家族后人，本体是寒梅。”

裴辞冰被他的郑重弄得一怔，宋怀顾旋即回过身去看于闻洲和他身后乌乌泱泱的小弟子，朗声道：“当然，我知道，身份并不能代表什么，万妖城四大家族久久未有后人，此时突然让我来指教你们修炼，有疑虑很正常。”

“但我也不是徒有虚名的。”宋怀顾说得温柔无比，唇角笑容如同春风拂面，手掌一伸，一柄威风凛凛的长.枪蓦地横在他的手中，那样具有威慑感的仙器和他通身的气度天差地别，“哪位想上来讨教一番，请便。甚至可以一起来。”

方才被捂嘴的小弟子当即就精神了，扒开于闻洲的手拎起长剑就跑了过去。

“哎——”

于闻洲的阻拦被淹没在跃跃欲试的人群里。

天水台的这帮人都是相互拆招破招、修炼比试练出来的，这种“讨教”司空见惯，也最能激起他们修炼的热情。一时间，天水台大殿高台上热闹无比，没人会相信如此斯文淡雅的宋公子居然也可以以一对多，甚至看见他们争先恐后的模样，还带着欣慰意味地鼓了鼓掌。

林故渊慢慢挪到裴辞冰身边：“裴哥，会不会不大好——”

裴辞冰紧紧盯着被包围的那抹身影：“……没什么不可以。”

宋怀顾站在人群之中，凌寒枪缓缓被他渡满了淡紫色的灵流，如同一树傲雪寒梅肆意盛开，他将凌寒枪反手负在身后，微微抬起下巴看着周围的人，那不是一种轻佻，而是一种胜券在握的沉稳和笃定，还有一种高位者不怒自威的压迫。

裴辞冰眼睫极快地一眨，宋怀顾已经在那些小弟子抽剑的一瞬跃了出去。

他动作轻盈，身姿轻盈，凌寒枪扫出极为漂亮的招式，带起来的罡风将那些冲上来的小弟子横扫在地，他的左手甚至一直负在身后，只用一把凌寒枪就能将那些人悉数撂倒。

凌寒枪的长柄在其中一个小弟子的胸口一跺，点到为止，宋怀顾轻松收手，长.枪在空中划了几道漂亮的灵流，如同寒梅吐蕊，又轻巧地收归于凌寒枪之中，他负手而立，目光静静地落在一旁的裴辞冰身上。

宋怀顾不想承认的是，那一刻他的手在抖。

郁几言说，裴辞冰的虚无之境不同以往那种普通的，在这里，他的所有记忆会被吞噬殆尽，从宋怀顾进入这里开始，他与裴辞冰就是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当时郁几言让他选择，可以做一个隐形人悄悄地埋伏在虚无之境里，也可以以一个崭新的身份，重新进入裴辞冰的生命。

宋怀顾选择了后者。

在这个虚无之境里，没有姜昭越的从小算计，没有幽兰在他灵核里扎根，他可以潇洒恣肆地活出他自己最本真的模样，天水台里，林故渊和于闻洲还有所有的小弟子都是他的亲人。

“在虚无之境里，你的灵力也不会受现世影响，也就是说，你还是全盛时期的你。”郁几言一遍塞着阵石一遍道，“你想重新和他相遇，就算有什么意外，你也有保命的筹码，放心。”

宋怀顾却摇了摇头：“我只是想知道……”

如果没有那些处心积虑、步步为营，你还会爱上我吗？

微风拂起他的衣摆，他听见自己镇定道：“不知现在，在下是否可以当得天水台这一时期的‘师尊’一职？”

每个前来指教的，都会被尊称为“师尊”，无论年龄几何。

“慢着。”裴辞冰慢悠悠抬了手，目光交错的一瞬，他痞里痞气地笑了，“想当我‘师尊’，也得我亲自试试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