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
“现在不能告诉陛下,陛下不能受刺激。”
皇帝睁开眼,他现在脑子嗡嗡,似乎与外界隔了一层纱,但又清晰无比,殿内哪怕多一个脚步他能听出来。
“瞒着朕?”他颤抖声喊,神情扭曲,“谁要欺瞒朕,杀了!杀了!”
鲁左相立刻喝斥让外边的人进来回话,外边的官员带着两个颤抖的内侍进来,两人跌跪在地上。
“陛下,金玉公主被杀了。”
“金玉公主在百花宫被驸马杀了——”
虽然今天已经经历很震惊的事,但听到内侍的话,殿内的诸人再次震惊。
怎么金玉公主也!
上官驸马这个一向跟随在公主身边唯唯诺诺,竟然敢杀公主?
为什么杀公主?
还有,金玉公主什么时候进宫的?
“金玉公主也是被白妃矫诏传进来的,但她没来这里,先去了百花宫。”一个官员翻看适才查问的证据,忽地说。
原来如此。
皇帝颤抖着发出一声嘶哑笑。
“同党!”他喊道,“白氏同党——杀,杀了他——”
上官驸马是白瑛同党?殿内的人都愣了愣。
有人起身向外冲去,如同一支利箭。
是楚王李余。
下一刻一直无声无息的楚王妃也起身向外奔去,紧随着李余去了。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殿内的诸人才回过神。
“楚王被公主救下养育长大的,真是噩耗。”有不少官员低声叹息。
怎么会?
他不是特意提醒不要驸马来。
但.
驸马关心他,听到提醒,一定猜到宫里有事,怎能不来?
不过,驸马为什么会杀了金玉公主?
不管为什么,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杀了就杀了,他要想办法保住驸马!
伴着嘈杂纷乱的念头,李余很快看到百花宫,这边已经有兵卫围住,为首的兵卫本要阻止,被身边一个兵卫提醒“是楚王。”
那兵卫首领迟疑一下,没有阻拦,让李余冲了进去,视线旋即又恍惚一下,宛如是李余投下的影子跟着闪过。
“驸马——”李余迈进宫门大喊。
站在殿前的兵卫们让开,露出躺在地上的两人,以及满地的血。
李余脚一软,还好身边紧跟的白篱搀扶一下,他踉跄一步,跌跌撞撞冲过去。
“楚王殿下,公主和驸马,同归于尽。”一个兵卫说。
另一个兵卫说:“驸马还有气息,但没必要请太医来了.”
兵卫们说什么,李余已经听不到了,他跌跪在血泊中,颤抖着手抚上上官驸马的脸。
“驸马,驸马。”他唤道。
上官驸马的脸在血泊中惨白,被剑和金玉公主串在一起的胸口微微起伏,听到唤声,认出是李余,缓缓睁开眼。
“阿月。”他喃喃说,“别,担心,我,不痛。”
驸马已经很久没有唤他的小名了,而且都这个时候,驸马最在意的是怕他担心,李余的眼泪瞬间涌出来。
“我在这里。”白篱在他耳边低声说,“你可以随意说话。”
李余看了眼站在身旁的白篱,注意到四周的兵卫神情呆呆,很显然入了幻境。
他感激看她一眼,握住驸马的手,看到驸马的手还紧紧攥住剑柄,李余可以想象到当时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驸马,你这是为什么。”他说,“我知道你恨她,你别急,我当了皇帝,我会给你报仇,会除掉他,让你解脱,你再忍一忍,忍一忍.”
上官驸马其实听不太清楚他说得什么,只听到忍一忍,摇了摇头。
“不能忍,你好容易,恢复了身份,今日,终于要大功告成,不能让她,再为难你。”他喃喃说,“她什么都没有,但偏偏有这么天生的尊贵的身份,就能辖制别人,高高在上。”
说到这里发出一声笑。
“再高贵的身份又如何,也不过是血肉之躯,刀剑也能杀死。”
“原来,杀死她们这么容易啊。”
“我早该杀了她,也许.”
也许杜三娘子就不用被算计,不用嫁给太子,嫁给他吗?
上官驸马神情怅然,不会的。
他如果杀了公主,他以及上官家都将死无葬身之地,他怎能连累杜三娘子。
说到底,他和她终究是有缘无份。
“上官学。”
耳边有声音传来。
上官驸马一愣,转头看去,见身后的大柳树后,有少女手里举着团扇,半遮脸,一双眼笑盈盈地看着他。
虽然只露出一双眼,上官学还是一眼认出来了,喃喃:“三娘子。”
少女笑盈盈看着他:“上官学,你坐在这里发呆半日了,在想什么?”
在想什么.嗯,好像是在想很可怕的事,但是什么呢,一时想不起来,上官学不由看脚下,自己坐在湖水边,春水清清,映照出他少年身姿
“上官学,你还要发呆吗?不是说要陪我一起去放风筝吗?”
少女嗔怪的声音传来。
上官学收回视线看向她,想起来了,前几日隔着墙头,他与荡秋千的少女约好了,一起踏青放风筝。
对于少年男女来说,这可是天大的事。
上官学丢下那些想不太清楚的事,快步走向杜三娘子身边。
“我来了。”他笑着说。
杜三娘子放下团扇,璀璨一笑:“你刚才在想什么?看起来呆呆的。”
上官学吐口气:“刚才我做了个噩梦,梦到我和你——”
少女顿时红了脸,含羞转身:“你怎么能胡乱做梦呢,我和你什么事都没有。”
上官学忙点头:“是,是,我和你什么事都没有,我们都好好的呢。”
少女怀春,只听我们两字就心跳砰砰,红着脸跺脚:“不理你了。”先一步向前去。
上官学哎哎两声,再回头看了眼湖边,先前那个噩梦里,他竟然和三娘子分开了,真是太可怕了。
还好,是噩梦。
他收回视线看向前方轻盈奔走的少女,脸上绽开笑容。
“三娘,你等等我。”
“我给你买了很大的蝴蝶风筝。”
“我想到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将来,嗯将来,咱们有了孩儿.”
他小跑着追上去,与少女低语,少女娇嗔不已,用团扇捶打他。
少年少女嬉闹着,并肩而行消失在春光里。
握紧剑柄的手终于松开了,似乎卸下了重担,跌落在地上。
李余看着跌落的手,急急抓在手里,试图让他再次握紧自己,就如同当初把从火场中带出来那样,紧紧握着。
但徒劳无用。
那双手软绵无力,再也握不住世间的事物。
李余仰头嘶吼一声,将头重重地伏在地上,血染红了他的头,脸,眼泪泉涌。
“父亲。”他放声大喊,“父亲——”
白篱轻叹一声,将怀里的孩子抱紧,俯身伸手轻轻抚上上官学睁着的双眼。
大梦一场,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