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丫头从未学剑,竟是能轻松拿起来?如此天赋,比之大年也不遑多让,若能将其送归铗山,也算是我这个罪人为师门尽一份力了。
范山人转过头,微微皱眉,“周前辈,铗山明面上有十三剑,实则有十四剑。那把未名自铗山老祖知乎,千年光阴未曾认主,直到邓大年出现,才愿意从洗剑湖底钻出。邓大年死后,它自行认主刘赤亭,你竟然不愿收下邓大年与未名千挑万选的人?”
说着,范山人讥讽一笑。
“果然,邓大年说的对,他的师父是个执拗至极的人,从来不在乎别人怎么想,只在意自己怎么想。你这样自大的人,外强中干,实则懦弱!”
一个第四境的黄庭修士,竟敢对着第七境的元婴剑修如此说话,他是真的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本以为这位声名镇十洲的剑修之最会拿他那把木剑将自己捅个透心凉,未曾想,周至圣只是摇了摇头,随后呢喃一句:“我成不了圣了,我曾立誓要让铗山重现往日辉煌,但如今……已经违心了。”
说话之时,范山人没来由一愣。
思绪被一股子寒风扯回了数年前,就在南山那处迷雾之外。
就在那棵树底下,长剑未名靠着树,剑客一手攥着玉笔,一手拿着酒葫芦。使劲儿灌下一口酒后,他笑盈盈一句:“我发现了个很好的孩子,打算代师收徒了。我想啊!我邓除夕的师弟会拿起铗山未名,会改变我们的师父,改变铗山。”
范山人抿了一口酒,不再那么阴阳怪气了。
“周前辈,换成从前,复兴铗山与为弟子收尸,你会选择哪个?”
剑客默然,范山人的意思,他当然明白。
沉默片刻,周至圣转而问道:“你知道大年在虞晓风手中抢了什么吗?”
虞晓风?玉京山上年轻一代,晓风晓雪是一对亲兄妹,也是两位绝顶天骄。但就是那位天骄,三十几年前被邓大年截停海上,只一剑便将其重伤。
范山人也略微沉默,片刻之后才开口:“你若不收这个弟子,永不会知道的。前辈,你的弟子,是希望你更有些人情味的,他一直在期待你的改变。”
…………
刘赤亭与胡潇潇来时,正月初几而已,今日已经十五了。
自登上莲花峰,到今日,已然过去三日。
沿着那条小溪而下,景猱身边,刘赤亭背着胡潇潇,剑自然已经被收了起来。
景猱深吸了一口气,面色复杂。
“我那发小差人送来了万两黄金,暂时解了我的兵权,急召我回广陵。估计是已经知道了你们的事情,下山之后若是无事,还是尽早离开吧。自打到了你们这个年纪,他就变得为权势无所不用其极,我之所以还愿意来找他,是最起码他对百姓还是很不错的,也算是没忘记初心。”
这个故事,终于要说了。
胡潇潇以下巴点了点刘赤亭的头,轻声道:“景大叔,事情我们都已经知道了,此事与你无关,我们拜过高老之后就会离开的。要是顺利,大抵一两年内就会出海,下次再见……遥遥无期。”
知道了?景猱略微一愣,旋即一笑。
“也是,不算是什么秘密。”
结果此时刘赤亭说了句:“景大叔,我虽然读书少,不懂什么大道理,但你们那时候才十几岁,认谁当义父确实由不得你们。徐知诰岁数最大,他想保全他的两个义弟,对你们而言,其实无错的。”
景猱摘下酒囊灌了一口酒,摇头一笑,“这个我明白,我在意的是,徐温害死了救下我们的命的义父,他却改姓为徐……罢了,不说这个了,我不得不走,起码我认他这个兄长的。但我也想保全你们,听我的,办完最后的事情之后,就抓紧离开吧。”
刘赤亭微微点头,往山下看了一眼。
“为高老守灵一夜就走。”
很快,已经到了高府门前。
一地主官,为这位高老上一炷香都很不错了,当然不需要为其守灵。
刘赤亭走入灵堂,尚未盖棺,尚且能看见那具枯木一般的尸体。
看起来高家这些家丁仆人还是挺不错的,即便管家没在,也有人帮忙操持。
少年人对着棺木重重抱拳,沉声道:“高老,管家已经死了,你们大仇得报,安心去吧。今夜,我为你守灵。”
胡潇潇自然不会待在灵堂,回来之后就进了一处屋子,再没有出来过。
而几日之前一道消息已经传开,可换取瀛洲印记的那丫头,现今就在江州境内浔阳县。
有个刚刚返回蜀地的刀客得到消息之时,长舒了一口气。
“小子命真硬啊!”
有一对本想去往夫余国找寻虬髯客下落的师徒,得到消息之后立即掉头沿着运河而下,今日已到金陵。
李稚元咬着牙,沉声道:“师父,我已经传信父王,水师已经南下江州了。”
长这么大,最护着我的除了父王就是童趣,那贱种既然还活着,那我就等不住两年!
一时之间,流放之地处于二境巅峰破境无门的修士,皆拼尽全力,赶赴江州。
就在江州以南数百里,洪州境内的一处叫做梅山的地方,有位背着铜锏的壮硕少年走出了茅庐。
少年人转身对着山巅一拜,呢喃道:“师父,你重回瀛洲便可活,只要你能活,我不在乎什么道义。”
……
已至子夜,刘赤亭如往常一般盘膝打坐。
白天景猱已经布告,高家十二人之死,皆是邪门歪道所致,如今恶人已除。故而今夜,再无人往这高府扔来污秽。
子时三刻,灵堂之中,忽的一股子寒风袭来。也不知怎的,刘赤亭就觉得有些困,很快便于打坐之中,沉沉睡去。
今夜未曾下雪,是个难得的晴天,夜空之中繁星点点。
莲花峰上寒风凛冽,一道披着漆黑长袍的身影迈步走入破庙,进门之后却猛地步子一顿。
因为前方青石板上,插着剑鞘。
后方有声音传来:“你咋知道他要回来的?”
也有人声答复:“那个词儿怎么说来着,如此……对,大费周章,怎么可能不来看看?”
黑袍人缓缓转身,瞧见的是身着青衫、本该在守灵的少年,以及披着皮裘、此刻应该在睡觉的少女。
刘赤亭抬眼往破庙之中看去,他的那双眼睛从来算不上清澈,此时也是一样,略微带着一些浑浊。
“高老,我说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