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总编办公室,黄总编正在打电话,看到他来了,很快挂断,把手机扔到桌上。????“总编,上次石同河石主席提过的那个稿子,我们最终还是压不住了,决定给他退稿。”
黄贵平皱眉:“不是说放两天再看看吗?”
一开始石同河是直接联系的黄贵平,说起要推荐一篇稿子过来,黄贵平当即答应,甚至求之不得。石同河的人脉资历,是值得刻意维护的。何况石同河能够推荐的文章,质量一定不会差到哪里去。
他以为那稿子了不起是数万字的中短篇,谁料到拿到手里,竟然是煌煌六十万言的巨幅大长篇,顿时有点后悔当初答应得太早。
《古城》也不是不能刊登长篇,只是很久没有登过这么大篇幅的长篇。而他新官上任,总编的位置没有坐稳,社长表面甩手,实际上引而不发,他也不是没有弱点。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不宜有什么太大的动作。
连载这样一个长篇,就属于大动作。
试想想,若是被人逮住他跟石同河的私下联系做文章,说他为了维护个人关系,破格在杂志连载这样一篇超大篇幅长篇,损公肥私,拉低杂志格局,必然会影响他的地位。
好在事后石同河又打电话过来,一改先前态度,说要严格审查,一时让他云里雾里,却又是正中下怀。
于是他马上召开选稿会,让各编辑讨论那篇稿子,最后他拍板定调,稿件不符合长篇刊发标准,但有亮点,不宜草率退稿。由于篇幅太长,他给郝成梁三个月,让他仔细审核,三个月后再开会研讨。
黄贵平给了郝成梁三个月来审稿,实际上他没审。他知道石同河才是关键人物,也揣摩出了总编意图:他是想摸清楚石同河的态度再处置稿子。所以他干脆把稿子放那儿供着。
黄贵平想得比郝成梁更深一节:等这段时间过了,他总编的位子坐稳了,这篇稿子或许可以作为一张牌来打。
所以郝成梁突然跟黄贵平说要退稿,打乱了黄的计划,让他很是生气。
郝成梁说:“陈青萝刚刚给我打电话,打听那篇稿子的事情。”
“陈青萝?”黄贵平坐直身体,“陈青萝的关系要好好维护啊!她有什么事找你,逼你退稿?”
郝成梁苦笑:“不是,听她的话,是帮王子虚来兴师问罪的。”
黄贵平瞪眼:“她想干嘛?”
“她的意思是,这篇稿子是要参加翡仕文学奖的,她想让我们尽早刊发,如果不能发,也请我们早点讲明白,要是拖过了时间,就参加不成了。”
“哦!”
黄贵平恍然大悟,坐回了椅子,闭目思考起来。
郝成梁说:“对方态度比较强硬,当时话说僵了,她当场就要问清楚。我心想稿子肯定是不能发的,所以跟她说了要退稿。是不是太草率了些?如果您不同意,我再回去道歉。”
黄贵平思考良久,终于睁开眼,摇了摇头:“不,这样正好,这样正好。”
他坐起来,敲着桌子说:“你说这篇稿子是要参加翡仕,我顿时就明白了。你知道吗?石同河的儿子石漱秋,也要参加翡仕文学奖。”
郝成梁扬起眉毛,他感觉黄贵平在他面前推开一扇门,顿时豁然开朗:“原来如此!”
“这个作者能够让陈青萝来当说客,肯定是有点人脉的,说不定还是石同河的亲戚。他肯定是托了石同河帮忙,石同河不想帮忙,但抹不开面子,所以才前后两套说辞。他是既想把这个忙帮了,又不想让稿子真的发表,以免跟他儿子形成竞争。”
郝成梁竖起大拇指:“总编真是料事如神。”
黄贵平挥挥手:“现在说这个还早,你看,我给石同河打个电话,咨询一下他的意见,如果他表现得很寻常,那就说明我料对了。”
他当即拨通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喂,石主席,打扰了打扰了,您现在忙吗?对,我跟您说个事儿,有关前段时间您推荐的那篇稿子……”
电话那头石同河声音大起来:“怎么了?”
黄贵平说:“是这样的,我们按您指示,认真审核了那篇稿件,经过我们编辑部讨论分析,都觉得那篇稿子很有亮点,但可惜的是,它篇幅太长,同时风格不太适合我刊,我们要发的话,恐怕不太适合。”
却听得电话那头松了口气:“这样啊?好,我知道了,那还真是挺遗憾,不过也没有办法,不能发说明那篇稿子火候还不够,水平不行。不行就要多改,千万不要看在我的面子上硬发,那对你们对他都不好。”
黄贵平和郝成梁相视一笑。
石同河接着说:“那也请你们退稿的时候写清楚拒稿缘由,最好跟作者多分析分析,他哪里写的不好,该批评就批评,不要留情面,这样才能成长。”
黄贵平在连连点头中,挂断了电话。
郝成梁再次伸出大拇指:“黄总编真乃料事如神啊!”
黄贵平挥了挥手:“行,你去办吧。以后记住,跟作者沟通不要冲动,多想想,多汇报,免得打脸。对了,跟陈青萝的关系可以多维护维护,能约到稿是最好,可以让小赵去。”
郝成梁点头离开总编办公室。刚出门,他抱着那堆厚厚的稿子,忽然想到,这就要把稿子退回去了,可他和总编都还没看过呢。
他想,是不是该问问总编,要不要看一下稿子?
接着他又摇摇头,心道,想什么呢?六十万字的稿子,哪里看得过来?
他回到自己座位,同事问道:“怎么了?这篇稿子又有什么新动向了?”
他这堆稿件放在桌上有一段时间了,因为篇幅特长,在编辑部内可谓人尽皆知,平时几位编辑都会跑来看一眼,都比较关注它的情况。
郝成梁说:“要退稿了,写退稿信。”
同事一惊:“退稿?不是说放几天吗?”
“情况又有了变化。”
同事摇头叹道:“果然还是因为篇幅太长了是吧?唉,这么好的一篇稿子,说实话,真的很不错,不能在我们杂志发可惜了。”
郝成梁冷笑一声:“呵,审稿会上不说,现在又说可惜。当了这么多年编辑,退过的可惜的稿子还少了?”
同事大声说:“我一直都是很支持这篇稿子的好吧?审稿会上我就说了,实力不俗。”
郝成梁歪了歪头,审稿会过去几天,过目的稿子有点多,他有点没印象了。
“你支持吗?我怎么记得,当时会上很多人都批这稿子不行啊?”
坐在前面的另外一位同事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转过头来说:“当时大部分人都是赞扬的吧?这篇稿子要退稿那真是可惜了。”
郝成梁皱眉:“我怎么记得当时听到很多批评啊?是我记错了?”
同事压低声音:“什么批评,都是见风使舵,顺着总编的意思讲而已。”
说完,他便不言语了。俗话说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话说多了,容易遭人记恨。
听到他这么说,郝成梁恍然大悟,明白为什么自己印象中记得这篇稿子很有争议了。
编辑部内诞生了小团体,那就不免会拿出些封建的名堂来,是有一些见风使舵的人,开会不发表自己意见,只揣摩总编意图。总编往哪儿指,他们就往哪儿说。
想到这里,郝成梁拿着手中稿子,再次萌生了要不要读一读的想法。
迟疑片刻,他摇了摇头,将稿子艰难塞入信封。
太长了。没时间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