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魔怒而拍桌,顿时就想把玄奘拍成肉泥,他岂是好哄骗的,那把愿意的都吃光了,剩下的不就成不愿意的了。
“你说生灵性命弥足珍贵,却是嘴上的道理,单说人族,是那恃强凌弱的多,乐善好施的少,虽有人让那三尺巷……可更多的,是为了几尺之地争的头破血流!”
老魔怒而转笑,幽幽说道。
“那时,性命可曾珍贵?”
老魔换了个坐姿,身子微微靠后,决心要与玄奘唠叨一番。
便扬着脑袋,想了想人族的那些事儿。
“说国,两国动个刀兵,一战,就得死多少人儿,因何起兵戈啊,千百年来,皆为利字而已。
多少尔虞我诈,一个个机关算尽,说的再多,再大义凛然,哪个逃得过一个利字了?
你们人族,讲起道理来,是好听,可也就只剩好听了。
就这周边的小国,那些个城镇小民,说日子不能过活,怎么怎么难过,却也吃得饱穿得暖。
当官的说民难教化,日日亏空,却都过得滋润。
那税收层层加码,都想给自己留一手,最终的结果,你可看见了?”
老魔讥笑一声,淡淡说道。
喊着日子不能过的,也在过,说当官的辛苦的,日日操劳,多苦多难的,也没见从那位子上下来。
独独那些耕种的农户,苦了一年,粮食给了公家,什么都不是自己的。
一年下来,饿死了不知道多少户啊!
人命,这个时候,可曾珍贵过?
见玄奘沉默,老魔又想起一桩趣事,坐起了身子,眼睛一转,看向玄奘。
“这山下,我也走过几遭,那些个县官,为了不落后于人,往上报的粮食产量,一年比一年离谱,好似地里真种了那么多粮食一样……
可哪怕我们保他风调雨顺,那麦子也长不出拳头大的来,偏偏他们还都如数交上了,得个夸赞,便欢天喜地,你猜,粮食哪里来的?”
玄奘闻言,眼光顿黯,他不是当初那个只会在庙里念经的和尚,哪里不明白。
自然是农户耕种,农户收,收完之后,却是农户最后分那一点剩下的。
这才有那老农说的,分到的粮食,一年比一年少了……
“我曾在夜里瞧了一眼,一个百十人的村子,就有七八个小队长,说起来,都不算个官儿,就那些,家里的粮食也是成袋成袋的……
可那村子,一年就饿死了一半的人儿,这个时候,人命哪里珍贵了?”
老魔说得风轻云淡,玄奘听得大汗淋漓。
心口宛若遭了重击,好一会,都没喘一口气,其神也飘忽不定,恰似行尸,恰似走肉。
“你觉得是我们这些妖精害了人,伤了人的性命,人怕妖,那些个自诩正义的,说我们这是魔窟,可我说,你们那里,才是魔窟!”
老魔坦然道。
“我们说起来,也不过是与那些小民交换,让他们无灾无祸,得个丰收,换一口吃食,给的多少,也没计较过!
你们,才是真正的吃人不吐骨头啊!”
老魔的话语,像是一把利刃,插进了玄奘心窝子,久久未能回过神来。
吃人不吐骨头的,不是妖,是人。
从生下来那一刻起,便已经成了人家嘴里的肥肉。
那些人儿,吃的理所应当,吃的安逸自在。
吃的好生快活。
“和尚,你现在与我说什么感念同族之情,这冷笑话,也太冷了些!”
老魔幽幽道。
人哪有情,看到利益,可以父子翻脸,弑父弑兄杀子。
说什么伦理道德,精虫上脑,男人可以睡母,睡姐,睡妹,女人可以与父兄共眠,亲人通奸……
朝夕相伴的,也能把你剁成肉酱。
几两金银,些许权势,便能让有罪的免去牢狱之灾,逍遥快活。
也能让无罪的掉了脑袋,一代代背负骂名。
人之性命,哪里珍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