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酒宴一直喝到了子夜,裴修年才在小钦的搀扶下行出大院。
檐角上已积了一层薄雪,眼前的白芒朦朦胧胧,小钦打起一柄油纸伞,两人在齐王亲兵的护卫下亦步亦趋地行入熟悉的别院,院中池鱼依旧。
屋内红漆大柱上仍然挂着一模一样的兵刃甲胄,一切恰如初见。
小钦小心翼翼地将房门拴上,正欲给倚靠在太师椅上的裴修年烫上一杯陈皮茶解酒的,却发觉他面色的红润早已消退,目光如炬。
小钦才想起来他已有修为,但…炼化这么多酒气只需要这一刹那?或许这就是天赋异禀吧…
她下意识微微欠身,确认周遭没有人之后,才是微声问:“殿下此番谈的如何?”
裴修年缓缓吐出口气,然后他笑着将藏在袖中的两张符箓提出来,按在桌上,再坦然道:
“大功告成。”
小钦注入些许真气至那符箓中,听了一阵后眉头微蹙,喃喃道:
“不曾想这曹家庄的惨案竟是齐王亲为,亲王饲魔,这可是了不得的重磅消息,但…殿下,分明是您毁了曹家庄,世子殿下为何会怪罪于二皇子?”
裴修年的录音只有一两段关键所在,小丫头不明白很正常,他再取出早前那张映照用的符箓来,指着上面那柄浸毒剑刺淡淡问:
“若刺杀和我捣毁曹家庄的先后顺序调换了呢?”
其实这不过只是摆脱了思维的固化、转换了视角的一步,小钦一点就通,立刻恍然大悟,却依旧拍手称奇。
小钦跑去给裴修年泡了盏茶,稍稍踌躇了会儿,才是小心翼翼地问:
“那如今殿下是要投靠齐王?齐王也好…虽是异姓亲王,但他于朝中也颇有势力…”
裴修年接过滚烫的飘着白气的茶,轻吹了吹,“能做出饲魔之举的亲王…想也知道他视人命如草芥,齐王世子见天冷雪大只觉瑞雪兆丰年,是个好兆头。”
“却不知道外城那么多百姓…就单说我们路上遇到那对母女,那般单薄的衣物活得过这个冬天吗?我能救这下一对,但若想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现在的我还无能为力。”
“投诚于齐王…如今他能堂而皇之以人命饲魔,难道我的投诚能使他类同曹家庄之类的事还能少做了?”
裴修年饮了一口茶,带着淡雅清香的茶水烫入咽喉,他陌然道:
“夺嫡之争凶险万分,朝野间必然见血,若是有可能,我希望这血不是百姓的。如今我已起势,我们应当能找得到更好的出路。”
正在折叠衣物的小钦听得这话微微有些发怔。
不知是因为裴修年强调的“我们”,还是他心系百姓的这番话,亦或是走上夺嫡正轨这个目标了,总之她的心中忽有几分释然,小钦轻声问:
“那殿下,虽然如今能使驱虎吞狼之计,但他们终有一日能反应过来,恐夜长梦多,我们得急需寻一位能与这两位分庭抗礼的靠山,朝中这样的人不多…道阻且长。”
裴修年再挥了挥手里的符箓,笑道:“鹬蚌相争渔人得利,想来那位渔人会很满意我手中的投名状。”
这段录音足以震惊朝野是没错,但震惊不代表能问罪亲王,这是上好的投名状也不错,但也得有人敢接、敢弹劾亲王、此外还得有那個实力稳压齐王一头。
这样的人,整个大周都不多。
小钦眨巴眨巴眼眸,才想问,便听得裴修年决然道:
“我要投诚这位便是——当今太后!”
小钦正理着衣裳的手一顿,锦袍滑下几寸,她的瞳孔微颤,有些支支吾吾地问:
“殿下…为…为何想到了投诚太后娘娘?”
“驿站那场刺杀,是她替我拦下的。”
这个理由其实还不充分,如果太后在考察他的话,裴修年也同样在审视太后。
良禽择木而栖,倘若太后娘娘并非明主,那么他便还能用第二张备份用的符箓斡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