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时节,清晨,天间微凉。
细微的白芒坠入京师,落于紫禁城内未央宫外的石亭之上。
石亭之中有两者对坐,一人身披烫金龙袍,一人被一身大红凤衣裹得严严实实,貂裘之下密不通风,连鞋尖都藏在了曳地的裙尾中。
这两人,都是大周当世权力之巅。
石亭之外,也没有重兵把守,只有一个中年宫女和一个手持拂尘的太监各自侍立,遥相对望。
亭中的桌上,除却来自御膳房的精致点心之外,还摆有各种不应在这个季节出现的水果。
太后娘娘双手环抱,斜睨着对面正在专心致志剥着葡萄的昭宁帝,陌然问:
“不知陛下这大清早的何故亲自找本宫?”
“也没什么要紧事。”昭宁帝将剥好葡萄用筷子夹向太后娘娘:
“只是儿臣多日不见母后,生怕这天寒地冻的,母后受了风寒也不知道,母后凤躯金贵,定要按时找医师查验,若是母后需要,儿臣可即刻唤来太医…”
“多谢陛下关心。”太后娘娘眯着眼睛看着昭宁帝夹着的葡萄,眼疾手快地挪来一只盘子,指甲点点示意他放着就好,而后又道:
“且素兰便已是极好的医师了,由她照看,本宫也不会徒生什么事端,哦…她让我少吃葡萄。”
“若无事,本宫便要回去休息了。”
太后娘娘说着便是打了個哈欠,正欲起身,昭宁帝便又是道:
“母后且慢,儿臣是想问,对于世家掣肘的丹坊,母后怎么看?”
“自战事以来,各式丹药水涨船高,却也不见世家掏出几两银子充进国库的,此事遭百姓诟病,朕又无能为力…”
太后娘娘心中鄙夷,说什么人家发战争财,这战事谁挑起的谁自己没数是么?
但她面上却也没有露出什么神色,太后娘娘长袖拂过自己架起的双腿,她思忖片晌,直言道:
“大周丹坊受世家掣肘久矣,到了如今已如清贵们世袭罔替的爵位一般,本宫知道你想掌控丹坊,但…这事即便是权倾天下的陛下也无法做到不是么?”
她暗自叹气道:
“问询本宫又是何必呢?单凭本宫这手中的一亩三分田,又何德何能去威胁到那些名门望族?”
能将监察百官、绕过刑部直接提审的两个权力滔天的机构说的这么一文不值的也只有太后娘娘了。
不过昭宁帝也并未有几分恼怒,毕竟无故要动这帮同气连枝的世家权贵本就难于登天,他只是淡淡点头道:
“母后所言极是,但若儿臣以雷霆手段横压呢?”
雷霆手段?直接剿灭世家还是打掉丹坊?
要动世家,这背后能牵扯到多少东西?而要动丹坊,这些世家不得闹成什么样?
这无疑是蠢事。
昭宁帝干的蠢事,当然要夸。
昭宁帝这样做的后果,那将会被世家弹劾报复。
不过不论昭宁帝是下台还是被暗杀,这都叫父债子偿,你父亲对整个大周的罪孽,只是单单杀了他还远远偿不完。
太后娘娘以神识检查过周遭并未没什么录音用的符箓,才是笑道: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陛下能为生民、边关将士着想,那便是动了这世家又何妨?”
昭宁帝听得大笑,而后又正色道:
“还得承蒙母后吉言,这般算下来再过上几个时辰,今日之后,世家恐再无丹坊。”
太后娘娘瞥过一眼亭外不远处站着的宫女,嘁声道:
“既然陛下已经动手,何至于在找本宫商量此事?”
昭宁帝笑了笑,不置可否,反倒是转移了话题:“母后对于年儿怎么看?”
听得这个问题,太后娘娘便隐隐觉得昭宁帝所说之事可能还要关乎到裴修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