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若敦闭上了双眼,脸色再次变得悲痛。
而站在他身边的儿子贺若弼终于忍不住了,他开口大声问道:“阿爷,齐国公派人来召我,我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啊?”贺若敦看向了一旁的儿子,脸色肃穆,“你跟宇文宪这样的毛头小子做什么呢?”
“在他身边,也不过就是当个计室,没有你用武之地。”
“我看,你还是应当前往会州那边,建功立业。”
“我会写信给尉迟将军”
贺若弼年纪虽小,可个头却比他父亲都要大,他站在贺若敦身后,看起来格外的张扬。
他一脸的不屑,跟随齐国公,或者跟随蜀国公,在他看来都没有区别。
自己不需要他们来出人头地,倒是他们需要自己来大杀四方!
贺若弼年纪虽小,志向却很大,本事也不小,打遍金州无敌手,他只想找到更大的平台来施展自己的才学。
“父亲,不必你来写信我想自己去投军,便是从兵卒做起,往后我也定然能超过阿爷,做上国公!”
贺若敦当即变色。
官职一直都是贺若敦心里的痛点,他资历老,战功也极大,可就是升不上去,为什么升不上去呢?
这就要再再再再次提到一个人,没错,还是他妈的独孤信。
贺若敦是孤独信所提拔的亲信,也正因如此,他才跟杨忠等人的关系格外亲近。
贺若敦骂道:“便是立下军功又如何?当今这世道,能征善战的不得善终,阿谀奉承的却是连连高升!!”
“如此大败,朝中就没有一个人要承担责任吗?”
“还派人来赏赐众人,荒唐可笑!!”
就在贺若敦破口大骂的时候,有军士快步走了进来,朝着贺若敦行了礼,“都督,庙堂派人前来,说是请您即刻前往长安商谈要事,要迅速,不必携带军士。”
“嗯?”
长安,晋国公府。
府内的甲士若隐若现,偶尔能看到几个军士的身影,又忽然消失不见。
宇文护坐在上位,左右站着两位甲士。
以最快速度返回长安,来商谈大事的贺若敦此刻却跪坐在了他的面前,满脸的不可置信。
他面前摆放着一个木案。
上头孤零零的放着一个精致的酒壶。
宇文护的脸上出现了一抹亲切的笑容,“将军在金州着实是好大的威风啊。”
“过去几次为反贼辩护,对我栽赃羞辱。”
“此番战事之后,又私设灵堂祭祀随国公,将他的阵亡都怪在我的身上,你说,他战死是我的缘故吗?”
“若不是他自己将灵州的军队分出去,他能被围困在城里吗?”
“明明是他自己指挥不当,怎么就成了我的过错呢?”
贺若敦看了眼面前的酒壶,这一刻,他的脸色变得格外复杂。
“国公,我年幼时就跟随文皇帝,南征北战,从未后退过一步.”
“我知道,所以,才会赏赐给你美酒。”
宇文护轻轻抚摸着胡须,“你几个孩子都还不错,你也不必担心,往后定然能继承你的爵位和遗志,做的大事。”
贺若敦面若死灰,再也没有了在金州时的狂妄。
看着他的脸色,宇文护那和善的脸色也变得愤怒,“我不明白,为何你们都要逼我呢?”
“一个个都是文皇帝所留下的重臣,莫非我辜负了文皇帝?”
“若不是我,文皇帝的子嗣如今还能在国内称王吗?!”
“到底谁才是反贼?”
“若是我有不轨的想法,你们还能阻拦我不成?!”
“一个个都是如此的愚蠢,都管不住嘴!!”
“非要逼着我来做我不愿意做的事情!!”
“你过去在府内胡言乱语,我不治你的罪,可你竟敢大张旗鼓的污蔑,刚刚战败,你就想将矛头对准我??”
“我是哪里对不起你?官职太小了吗?!”
“让你活着,难道不是恩赐吗?!”
多年的阴霾在一瞬间暴发,宇文护一句句的质问,声音越来越大,眼里满是怒火。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些人为何要如此,当初那侯莫陈老匹夫是这样,说什么要跟着皇帝来诛权臣,杨忠这个老匹夫更是如此,自己想要跟他联姻,他都不同意,却责怪自己不肯给他太多军队??你当我是高洋??
宇文护发泄了一顿,又渐渐变得冷静下来。
他看着贺若敦,“先吃了酒再说吧。”
左右的甲士缓缓上前。
贺若敦并不怕这两个所谓的勇士,贺若敦自己就是以勇武而闻名,战力并不比他那个儿子要弱。
可他却不得不喝。
他拿起了酒壶,一饮而尽。
一点都没有浪费。
全部都吃的干干净净。
吃完了酒,他擦了擦嘴唇,感慨道:“本以为能为随国公复仇,北上迎战刘桃子,不曾想,却只能到如今了。”
看着贺若敦那感慨万千的脸,宇文护的心情也忽变得复杂起来。
若不是这些人赶着来送,他也不想杀人的,尤其是这些真正能打的猛将。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军回府吧,跟家里人道个别再走。”
“送将军回府。”
甲士们上前,扶起了贺若敦,贺若敦再次朝着宇文护行了礼,转身便被带走了。
屋内只剩下了宇文护一个人,安静的有些可怕。
宇文护只觉得不安。
战后的情况依旧很糟糕,灵夏防线再次被撕毁,连会宁都丢了,凉甘的联络成了大问题,而新防线的部署也成为了难题。
最重要的还是损耗的国力,只怕往后数年里,大周都不再具备出征的能力了。
养伤就要养很多年,可刘桃子不同,他大获全胜,势力定然会迎来更大的突破,接下来,攻守互换,进攻的人要变成刘桃子了。
难道真得请那个老匹夫出来防守刘桃子吗?
宇文护缓缓抬起头来,眼里闪过一丝无奈。
事情到了如今的地步,似乎也只能让他出来单防刘桃子了,除了他,谁还能挡得住呢?
贺若敦被甲士们送回了临时休息的府邸之中。
此刻,喝下的毒已经发作,贺若敦腹若刀搅,疼的厉害。
可贺若敦坐在床榻上,死死咬着牙,怎么都没有呻吟。
贺若弼站在一旁,看着这场景,心里是又恨又怒又急,不知所措。
他跪在一旁,虎目圆睁。
“阿爷若是有意外,我非冲了他的府,砍他的头!!”
贺若敦看了他一眼,又看向一旁的奴仆,低声说道:“取个锥子给我.”
奴仆迅速外出,很快,就取回了一支锥子,递给了贺若敦。
贺若敦猛地伸手,抓住儿子的头,将他拽到自己面前,一锥刺出,锥子刺中了贺若弼的嘴唇,当即血流不止。
贺若弼眼都没有眨一下,只是有些惊愕。
贺若敦怜爱的看着他,低声说道:“勿要管我,你只需要继承我的遗志,保护社稷江山就好你要记住,我就是因为胡乱说话而导致了如今的灾祸。”
“记住这一锥子,慎言,慎言啊.”
贺若敦嘴里猛地溢出血来,一个哆嗦,便倒在了床榻上。
贺若弼嘴唇流着血,嚎啕大哭。
ps:父敦,以武烈知名,仕周为金州总管,宇文护忌而害之。临刑,呼弼谓之曰:“吾必欲平江南,然此心不果,汝当成吾志。且吾以舌死,汝不可不思。”因引锥刺弼舌出血,诫以慎口。——《隋书·贺若弼列传》
弼少慷慨有大志,骁勇便弓马,解属文,博涉书记,有重名于当世。周齐王宪闻而敬之,引为记室。——《隋书·贺若弼列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