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所以想要留你,是因为你身上有我昔日那潜逃的灵识……”
白玉蟾的话音轻淡而从容,更透露出一丝笑意。
周身气息温和,并未有丝毫压迫。
可叶无忧心中却是犹如掀起滔天巨浪。
他在说什么……
灵识,不过是昔日上古修行者分出的神魂,只是层次更高一阶罢了,本质上与神魂无异。
他口中所指的灵识,是旁白么?
旁白只是一个人,只是白玉蟾的灵识?
【他……在……说……谎】
叶无忧站在原地,脑海之中千百种思绪回荡,任凭心中情绪激荡,但面色仍是只显疑惑。
最终,他不解问道。
“什么东西?”
白玉蟾神色平静,瞧见叶无忧这般作态,轻轻摇了摇头,轻叹一声,露出几分无奈。
“昔年我携众生应对那场灾劫,但最终棋差一招,没能阻止这一切……不过这倒也没什么,毕竟失败总是贯穿人生的始终,这就是人生不是么?”
“不许秀……算了没事你继续。”叶无忧摆了摆手,示意对方继续开口。
他倒是想看看这位白玉蟾能整什么幺蛾子。
白玉蟾目光有些怪异的看了叶无忧一眼,但并未在意,接着开口。
“说来也巧,如今与你遇见也在这儿……古时皆说洛河是贫瘠之地无人愿意来此,但洛河此地却是有这世间仅有封存的神道术……不知你是否见过,但那神道术其上刻印的,却是一门无人能摹仿的【分身】之法。”
叶无忧眼眸不自觉的微微收缩。
以至于他不得不拎起眼珠子,塞回了眼眶内。
白玉蟾看的直皱眉,但却也确定了一件事,此刻恬然笑道。
“看你的样子,想来是知晓,那就不必我多解释了,当初为了应对那场灾劫,我前前后后准备了不少手段,其中便有这以【分身】之法造出的另一个我。”
“为了应对那场灾劫,我需要人手,需要能完美执行我所想的一切的人,但这么一个人,很难找到的,哪怕是最为亲密的道侣,也不可能无时无刻心意相通。”
“而自己可以。”
“或许在很多人眼中看来,两个同样的人,另一个自己的存在……是不被人所接受的。”
“此举虽然有风险,但若是无法在那场灾劫中存续下去,还去思考那风险作甚?”
“最初之时,我与他有着同样的目标,毕竟灾劫就这般横在眼前,可之后,我与他都按照既定的计划做到了极致,但还是没能阻止事态的发生。”
“虽说当时败局已定,但身在场中的我自然不愿就那般放弃,本想再度尝试,可他却不这么想。”
“此后一些事情,他偷袭于我,这一点并不意外,大难临头,原本目的相同的人自然分崩离析,只不过我其实也留了反制他的手段,最后我只能将灵识散去分作七十二道沉寂,以待日后有一日灵气复苏,我重见天日。”
“而他则是灵识重创无法分离,只能汇于一道,逃往不知何处。”
“这事我没法让其余人知晓,即便是星君,也不知晓。”
白玉蟾的话音悠然恬静,带着温和笑意,朝着叶无忧缓缓述说。
叶无忧目光凝望对方数息,良久后,话音随意开口,带着荒诞的笑。
“你想说,你那灵识与我有关?”
“正是,他如今附着于你身上,想来与你也有着交流,这一点你不必否认,我虽不知其对你做了什么,但想来以他的性子,再加上你如今不知此事,那么他定然存在欺瞒于你。”
白玉蟾的话音微微一顿,几乎是同一时刻,旁白的话音与白玉蟾的话语一并在叶无忧耳畔响起。
“那不过是一个荒谬的存在,不要信他。”
【不过一介……苟活于世……的蝼蚁……不……要……信……他】
叶无忧目光缄默。
他当然不信。
他谁都不信。
“我还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叶无忧微微摇头,否认了这一切。
对方说的天乱坠,看似有理有据,但实则……一切都只是对方的杜撰。
无法证实。
叶无忧自然不会去证实。
谁主张谁举证。
白玉蟾目光凝望叶无忧良久,最终轻轻笑着开口,口中轻吐三字。
“【无人相】”
“这本是我的神通,你说,我如何确定的?”白玉蟾微笑。
叶无忧目光第一次从平静中泛起波澜。
此前白玉蟾那般多的话语,叶无忧并不觉有什么说在点上,但如今,却是直接点破。
仿若所有的秘密都被眼前这虚幻的人影看穿一般。
“不必这般惊讶……此后若是有机会,我再与你好好说,但如今我这灵识的力量也到了极限,快要维持不了这方界限,这地方你不可久留。”
“此地的漩涡均是混乱无章,实则是通往不同的地方,但有些地方,并不存在,若是被吞噬,便再也无法回来……以我如今这残余灵识的本领,也只能略微窥探一二,但我且为你寻一条生路……”
周围缓慢的事物在这一刻重新发生了变化,似乎快了一些。
白玉蟾目光张望,指尖轻轻掐诀,似乎在盘算什么。
最终,他对着叶无忧微笑开口。
“西南角三百步,那处絮乱漩涡便是生机所在,可直达千里之外一座孤岛,到时,我让文曲在那接应你们……”
近乎全然一样的话语。
叶无忧眼中终究是显露出了一丝不可置信。
“怎么这般惊讶,喔,想来他也与你说了类似的话。”
白玉蟾笑了笑,又道。
“至于你,叶无忧,我让文曲无论如何都要将你带回,此事并无敌意,仅仅是想放你在她身旁修行,若是之后出了什么意外,她好时时照看出手阻止,毕竟,白玉蟾只能有一位。”
白玉蟾依旧保持着微笑,随即伸手,指了指叶无忧身后。
“你身旁那两位相好女子,此刻在那个方向,你一会可去将她们带回,不过有些事还是要提前与你说清为好。”
“那位白发女子,她身后脊骨所依附的是一尊佛门遗骸,又可称舍利,我眼下粗略望去,倒是与那位佛祖遗骸有几分相似,不入七境还好,但若是踏足七境,则令有其人借骨重生,这法子倒是取巧,且比起我这灵识分散藏匿之法要来的更为保险些。文曲之所以盯上她,也是因为想要七境之后取其骨,毕竟那东西可不多得,当然,也不至于伤及性命,只是想来难免要吃一番苦头,但也好过被人借骨重生不是?”
“而那位福地之主,很遗憾,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处以往不被人所看重的贫瘠福地,现如今却是世间唯一一处存世的福地,她不过六境,修为低微,拥有这块福地就如孩童持金招摇过市,莫要怪文曲动手,因为即便文曲不取,他人也不会放过,莫看眼下其余人不敢招惹文曲,但实际只是人数不够多,他们自身有着分歧,实则无论是我亦或文曲,至少眼下都无力面对世间这般多人的觊觎。”
话语之中,似乎将一切都安排好了。
包括三人此后的……命运。
这一点,和旁白一样令人讨厌。
白玉蟾此前的话语,叶无忧都未曾回应,但唯独眼下,听闻对方提及陆采薇和洛清寒。
他的眼中并无阴霾,只是揣着淡漠的笑。
“白玉蛤蟆,你觉得与我说了,我便会同意?”
被人称呼白玉蛤蟆,哪怕只是虚幻身影,白玉蟾脸上神色也肉眼可见的有些难看。
他微微皱眉,最终看着叶无忧,叹息道。
“想来那女子对你也是十分珍贵,但无非不过一介……罢了,我便退让一步。”
白玉蟾轻轻开口。
话音温和宁静,眼眸轻淡平和,如同饱读经书的文人此刻献上良策。
“如此,我将文曲给你,她那万载的处子元阴,你且取了吧。”
叶无忧看了白玉蟾一眼。
蚀骨恶寒。
“这样可否?”后者报以微笑。
半响之后,话音传来。
“你比他恶心。”
……
白玉蟾的身形消散。
光幕所化的浪潮在这一刻重新恢复了动静,轰然砸落。
叶无忧连忙侧身,堪堪避开,一个闪烁,没有任何迟疑的朝着陆采薇和洛清寒所在方向而去。
两人的身形在前方浮现,此刻正在堪堪抵御这不断袭来的光幕浪潮。
“跟我走!”
没有过多解释,叶无忧拉上二人,对照着先前旁白指引的方位而去。
而洛清寒发现叶无忧行进的方向明确,并非随意乱晃。
“无忧,你知道怎么离开?”
目中有一丝犹豫。
叶无忧在思索,究竟要不要听信那一番话语。
可无论是旁白,还是白玉蟾,给出的指引……都是同一处地方。
而白玉蟾则是多加了一句。
会让文曲在外界接应。
若是一切按照这番话语行进,那么……
他看了一眼陆采薇。小结巴此刻正手持双剑,在最前方开路,咬着牙,小脸紧绷,砥砺前行。
他收回目光。
无需决断,无需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