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凌空道:“贼寇南下突破,其目的不在渡江,而是为了牵扯官军脚步,方便其向东逃!”
“东面?为什么投向那里?”一员小校不解道。
夜凌空指着图纸,解释道:“北面,有朝廷的各路人马围追堵截,贼寇定不会投。”
“那南边呢?为何不直取云阳?”小校话音才落,有人附和道:“是呀,贼逆也不知万监军之计,云阳乃仅次于奉节的重镇,唯有此地才能征到大量船只,贼部若要渡江,必须先攻下这里!”
“毁船之计,我们能想到,对面自然也能想到……”
“你们看图上……”说完,夜凌空接着道:“云阳一带呈‘一江四河六大块’之势,县城居高而建,易守难攻,巅处有磐石大寨,可谓夔门之砥柱,东川之保障,昔年南宋降将吕师夔曾据寨抗元,坚守三十余年!且不说九营新败之兵能否迅速夺城,即便能,大江水急,也非一时能渡,而沿岸两山夹江,追兵只须堵住口子,就能关门打狗。到那时,贼寇要么背水一战,要么渡水南逃!可若南逃,不拿下云阳,短时间里他们上哪儿征集船筏?故而曹操等人断然不会攻打这里!”
马祥麟深以为然,道:“不错,哪怕曹操肯壮士断腕,只带精锐遁走,对岸民风彪悍,又岂容易招惹?他若想跟过往那般藏于山中,再顺势裹挟山民,壮大自身,怕是打错了如意算盘!”
“再者……”
此言未尽,可众人皆晓其意,对岸是施州卫和石柱宣抚司,过了江,就是他们的地盘。以曹操一向谨慎、少有魄力的性子,打死也定不敢投奔那边!
小校又道:“那西边儿呢?”
杨茂选接过话,道:“我朝廷大军自西北追来,往那边儿容易遇到,且西边地势险峻,河溪众多,易守难攻,蜀将据隘把守,以逸待劳,贼寇就算打下开县,后面穷山恶水,不渡川西,也养不活那么多人。再者,保宁府有‘神弩将’坐镇;顺庆府有渠江倚为屏障,前无进路,后有追兵,届时仍是死路一条!”
‘神弩将’是四川副总兵张令的绰号,尽管此人年已古稀,但老当益壮,双臂仍能开五旦弓,百发百中!沙场上,亦是奋勇当先,一把宣花斧使的出神入化,恍如古之廉颇、黄忠在世。
杨茂选身旁一员小校嘀咕道:“万监军用兵入神,弟兄们更是百战精锐,怎会抵挡不住?”
夜凌空听力何其敏锐,笑道:“非我不相信万监军,若正面交战,以其之能,辅秦兵之悍勇,纵使敌众我寡,我想也并非毫无胜算……然而贼寇擅逃,曹操等人对生机的嗅觉绝非常人能比,马家寨一战后,彼等定然明白,自身还不足以和官军正面争锋,故而后面只会用最擅长的方式,将麾下化整为零,向东进行突围!”
“可东边儿不是奉节的方向吗?”
那名小校不解道:“不对呀,奉节乃夔州府城,眼下有重兵把守,贼寇又怎会去攻打那里?”
夜凌空道:“用兵之道,虚虚实实,正因奉节是夔州府城,贼兵一旦进犯,各路人马必火速援驰!况且其周边水运发达,贼寇一路收集船只,不单有机会从瞿塘江归还楚地,还可北上宁、昌,寻机渡大宁河……”
“甚至还能调头反走下关城,回师云阳!”马祥麟神色凝重道。
“对!几番拉扯之下,官军必会露出破绽!这就是贼寇的第二步--东进奉节!”
杨茂选有点不敢信道:“就凭他们?”
“可莫要小瞧这些人!”
夜凌空换了口气,缓缓道:“刚才我说过,游击战讲究以走制敌,避实捣虚。若运用得当,即可牢牢把握主动,令自身立于不败,其精要为十六字决:‘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此法不破,贼寇难歼!”
“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好一个游击战!”
马祥麟口中反复念着十六字决,杨茂选也赞道,跟着他俩异口同声道:“此战法能否破之?”
“可以,但很难!”夜凌空点头道。
马、杨闻言一楞,却听道:“世无不破之法,唯有不败之人!游击战势无常定,灵活多变,想要破之,必须得限制对方的行动,最好集中优势兵力将对手围困于一处,使其进退维谷。”
“无论当年杨嗣昌所建‘四正六隅’之方略,还是此次二位大帅用兵,皆循此理。”
马祥麟楞了一愣,才恍然想起对方所说为何!
对方说的乃现今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督师辅臣——杨嗣昌提出的剿逆方略。此事,他自是知道,但令他奇怪的是,夜凌空声称来自海外,非是大明之人,可为何对大明的局势、政策这么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