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提升观力,欲一窥究竟,然而却一无所获。
许知秋不禁露出讶然。
这里竟然一点儿毛病都没有。
“我当年小的时候,常来这村子里玩。”
玲珑领着许知秋步入村中,黄土的街道上略有些泥泞,两旁皆是茅草屋的房舍,看着较为古早。
“这些村民都很好,很和善。”
随着二人步入村落,薄雾就更淡了。
村道上时而有迎面走来的村民,或是扛着锄头,或是挎着竹篮,满满的生活气息。
“阿婆。”
玲珑说着,拦下一个背脊佝偻的老太太。
“还记得我么?”
“你?”老太太眯起浑浊的眼。
“我是玲珑啊,小时候还吃过您给的鸡蛋呢。”
老太太打量了好几遍,摇了摇头,口音浓重:
“老太婆记性差,记不得喽。”
玲珑也没有失落,指着她腰间挎着的竹篮,也操着近似的口音道:
“又要下田去么?”
老太太笑着点头:
“是啊,去田埂里给我儿送饭,他这会儿肯定饿了。”
说着,老太太低头从篮子里翻出两个煮熟的鸡子儿,分别递给玲珑和许知秋,笑得和善:
“娃娃,吃吧。”
许和玲珑对视一眼,均道了个谢接到手里。
许知秋没墨迹,把鸡子搁手里一捏一搓,就扔进嘴里嚼了。
刚嚼了两口,许知秋眼前微微一亮,
别说,吃着还挺香,挺有营养。
看他吃得野蛮,玲珑抿嘴一笑。
运起葱指纤纤剥下蛋壳,拿到鼻间闻了闻,惬意的眯起了眼睛。
这番姿态,绝色之余更添几分俏皮可爱。
接着她用一块干净绢布把鸡蛋包了起来,显然舍不得吃。
…………
二人越过村头,往前走去。
隔着数十步听见一阵砰砰的打铁声,隐隐可见火光摇动。
想来前边应该是个铁匠铺子。
按说区区雾气,根本遮挡不了许知秋的视线。
但他的观力在此地似乎失效了,不可抗拒的沦为凡俗。
许知秋清楚这地方透着邪。
再近数十步,果然就见一个赤膊大汉从草棚中夺了出来。
那大汉一身铁灰铜锈沁满了汗迹,灰头土脸,
手上拎着两个大青疙瘩,坠得他走路像企鹅似的。
正要从二人身边匆匆掠过,玲珑又叫住了他:
“大叔,还记得我么?我是玲珑啊。”
那大汉便把手里青疙瘩扔下,砸得脚下一震。
“玲珑?”
他面露迷茫,像还没睡醒似的。
待细瞅了瞅俩人后,挠了挠头上擀毡的头发,黄豆般的小眼珠子眨个不停:
“这……这倒是记不得了。”
玲珑依旧不见失落,仍是温柔笑着,
“大叔,您这又干什么去啊?”
大汉憨憨一笑,指着前头,又指了指地上的青疙瘩:
“我刚打出来的,拿到场上去,给娃娃们打熬气力用!”
许知秋觑了一眼那俩青疙瘩,发现是两坨青铜巨锁,皆有碾盘大小。
粗略一估,单拎一个就得两千斤重。
拿这玩意儿给娃娃打熬气力?
二人继续往村子里走。
又走了约百十步,远远听见一群孩童嬉笑打闹声。
果然,前头是一片沙地,十好几个孩子们三两捉对,正撂跤玩耍。
这里应该是村中央的广场,沙地被垒成了一个较为陡峭的高坡儿,高坡上插着一杆旗。
这些娃娃们大都穿着一条破烂裤子,光着膀子,
娃娃们大约分成了两伙儿,分门对垒,各簇拥着一杆旗子争相往高坡顶上爬。
两方竞争的手段可谓无所不用其极。
要么撂跤,要么拽裤子。
要么后头的薅着前头的脚丫子,要么前头的拿脚丫子踹后头的脑壳。
就算是孩童间的嬉闹,这也未免有些太野蛮了。
许知秋和玲珑津津有味的瞅着。
直到有一个小黑子脱颖而出,拎着那杆旗子,一把插进坡顶的土包上。
“我赢喽!”
插旗的黑小子大声吆喝,
“我是第一!”
底下人或是欢呼,或是哀嚎骂娘。
接着,
那娃娃志得意满的下了坡,却被玲珑叫到近前问话。
“我叫俊!”
那黑小子瞪着双眼皮的大眼珠子,盯着俩人瞅个不停,指着许知秋:
“你咋是白毛儿?好难看。”
许知秋逆生一时忘了解开,可不白毛么?
按说许这么大岁数了,挨这小孩磕碜也不当在意。
但瞅这小子黑不溜球的德行,忽的起了玩心,不愿弱了嘴:
“你叫俊,可你长得一点也不俊呐。”
“你!”
黑小子气得大喘气,这下那双眼珠子干脆瞠得跟牛蛋似的,好生吓人。
玲珑却是个自来熟,明明那孩子都不认识她,她却把先头没舍得吃的鸡蛋给这小孩吃了,惹得那娃笑眯眯的,腮帮子嚼个不停。
这时,先前拎铜锁的大汉姗姗来迟。
这黑小子顿时咧嘴堆欢的迎上去了,听着交谈许知秋才知道,原来这是爷俩儿。
只不过一个大眼睛,一个小眼睛,一个双眼皮,一个单眼皮。
瞅着真不像他的种……
许知秋腹诽。
接着玲珑领着许知秋继续往前走,许当然也没拒绝。
此行本就是跟她来的,虽有疑惑,想必她稍后也自会解释。
二人刚走出没几十步,那黑小子却从后头追过来几步,扯嗓子朝许喊道:
“记住了我叫俊!我将来是要干一番大事业的!”
许知秋嘿嘿一笑,朝他挥了挥手。
二人一直从村头掠过村尾。
出村后,又寻了一处蛇路,攀上断崖。
二人站在崖边,打量村子全貌。
浓雾此刻愈发淡了,使得村中全貌,一览无遗。
“舜山倒嘞~望八斋哩……”
身旁,玲珑倏而唱起歌谣。
“八斋落尽~再起风嘞……”
那嗓音古早,听着模糊有些分不清歌词,只能觉出浓浓的苍凉淳朴之意。
许知秋望着村子里,一双眼眸渐渐泛起惊讶。
仿佛按了快进,
随着玲珑的歌声,村子的活动轨迹,陡然变得离奇了起来。
那挎着菜篮的老太太在村头村尾反反复复走了好几遭,寻不见始终。
打铁声断续,那大汉时不时就往出拎出一对铜锁,简直气力无穷。
那些撂跤的孩子们,一遍又一遍往坡顶插上旗帜,总是巡而往复……
仿佛将一卷录影带来回捯饬,一切都显得那么失真。(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