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胜就是那个不信此事的倒霉蛋之一,只不过他又相对幸运,地龙翻身时他所住的那处房舍没坍塌,不像其他家丁直接被埋了。
赵胜还说,孟灵儿一行往县里去了。
洪湖药田在三香县的边缘,更确切的说是在山里,孟灵儿那时觉得在山里不安全,于是决定连夜出山去县里。
得知女儿去向后,裴莺松了一口气。
地震时待在山中确实不如待在地势平缓的地方安全,女儿的决定没错。
裴莺和赵胜道谢,后者连连摆手,见裴莺等人似要走,忙道:“贵人,仆有一不情之请。”
“既然是不情之请,那就别请了。”霍霆山拥着裴莺转了个身,要出门去。
赵胜噎住。
他正欲再说,却见跟在那魁梧男人身后有一人将腰侧的环首刀无声推出一小截。
铮亮的刀面寒气四溢,那持刀之人面无表情,却似随时要抽刀砍了他脑袋。
赵胜寒从脚起,不敢多说。
“将军,想来他是想我们带上他,不若就将他捎上吧。”裴莺建议道。
霍霆山淡淡道:“夫人这般乐善好施,看来等回去后我得将州牧府扩一扩,省得哪日夫人游肆回来,身后跟着一串好心领回来的丐儿没地方住。”
裴莺恼得耳尖通红,这人又在阴阳怪气的说话,“我想捎上他并非乐善好施,而是他到底在这三香县中生活了许久,对县里情况熟悉,带上他或许有用处。”
最后赵胜到底被捎上了。
从洪湖药田往县里走,这一路的房舍逐渐多了起来,但入目的一片狼藉让裴莺心惊不已。
房舍十之有八九坍塌了。
想来也是,水泥是在十九世纪末才从欧洲传入中国,如今这个时代的人们多用木头和泥土,又或者是陶瓦建房子,其坚固性远不及后世。
对于后世而言不足为惧的小地震,放在如今却是致命的。
一路煎熬,一路揪心,裴莺终于到了三香县。
说来也是折腾,待裴莺来到这里,竟还晚于直达这里的救援大军一步。
福祸相依,木头的房子是没水泥的结实,但同样的,它也没水泥那么重。
救援工作已开始,幽州士兵五人一队,由伍长带领开展清理工作。
搬搬抬抬,喊话声不绝,先确定活人位置,再把重物挪开,将底下的人挪出来。
有的人还活着,有的人已经死了。
死了的集中堆在一起。
看着那一堆堆的尸体,裴莺的脸色慢慢白了。
霍霆山瞅了她一眼,“夫人看得难受就莫看了。”
上次见几个死人能吓她两个时辰,今日这一堆死人,怕是能吓她个几宿。
裴莺确实很难受,胃里在疯狂翻滚,每次呼吸好像都能牵动神经,令她心脏一抽一抽的疼。
裴莺将目光移开,看向远方的天,这才感觉好些:“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若大疫处理不当便生大乱,将军,灾后防护工作不可疏忽。尸首不能用掩埋之法,必须集中烧干净。还有水源,务必命士兵将水煮开了喝,绝不能喝生水,谁也不知晓上游浸泡过多少人或牲畜的尸体,生水多细菌病毒,喝进肚子里会出问题的。”
“夫人,何为细菌病毒?”霍霆山忽然问。
裴莺眼睛飞快眨两下:“就是,会让人生病的东西。”
见他好像还想问,裴莺赶紧将话题扯回来,她不知道这个时代的医疗发展到什么水平,只能尽可能多说些。
裴莺:“还有安置伤患的地方,必须时刻保持通风,医棚处最好一天不停歇的熏烧苍术、丁香和艾叶,以此来抑制瘟疫流传,这也是所谓的死者相枕,闻香而疫止。还有给伤患包扎的布,医官处理伤口的刀具,最好得在开水烫煮过一轮。”
以前很多百姓生病了就藏屋子里,门关着,窗也关着,觉得就这样不会见风,病会好得快。
但新鲜空气不进来,屋子里面的细菌病毒养蛊似的发酵,病又怎么会好呢?
听见“瘟疫”二字,霍霆山眼里多了几分郑重。
他自然知晓大灾之后必有大疫,瘟疫非同小可,有时甚至凶猛胜过千万铁骑,忽视不得。
因此来长平郡救灾之前,他带上了所有的随军医官。
霍霆山唤来陈渊,命其将裴莺方才说的传话于医官,又下了军令,禁止士兵饮用生水。
烧水需柴火,也亏得这次是地震而不是洪涝,否则柴火尽湿,烧水会麻烦许多。
霍霆山笑叹道:“夫人博学多才,令我不由怀疑当初孟县丞参考时,是否是由夫人顶替其答卷。”
裴莺:“……”
这张嘴连夸人都听得那么不得劲,他但凡不是大权在握,上街都有被套了麻袋打一顿的风险。
裴莺不欲和他多说,转头看向一旁不知何时变成鹌鹑的赵胜:“小郎君,你主子在这三乡县中可有产业?”
既然囡囡离开药田时有和药田主人一道,那极有可能还会和他们待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