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泽阵在看。
此刻, 他正在数十米深的地下,走在金属墙的悬空走道上。一侧是冰冷的墙壁,另一侧是生锈的栏杆, 栏杆对面是位于地下、原本紧贴着海洋馆外沿的水槽。
水槽里清澈的淡蓝色液体正在缓缓下降, 露出几乎完全透明的玻璃来;黑泽阵透过两层玻璃往上看去,从这里, 刚好能自海洋馆的边缘看到倾泻而下的金色瀑布。
暖橙、橘红、灿金、银白……各种各样的色彩糅成成黄昏的色调, 一道明亮绚烂的水幕在他眼前落下。
被精心设计过、与时令相应的时间和角度下,灿烂的金色阳光将整个海洋馆染成一幅绚丽的黄昏图景。
黑泽阵站着的位置正好与最后一道阶梯持平,而他就站在这三十二级台阶的尽头,看几乎无穷无尽的金砂裹挟着那些正在溶解的生物袭来, 就像自上而下融化的冰川。
好像只要向前一步, 就能踩着这金色的洪流, 踏上通往天堂的阶梯, 在一片璀璨的金红色里, 前往时间的尽头。
“稻草酒,你的设想已经实现了。”
黑泽阵终究还是没有就此走开, 而是拿出属于黑泽同学的那部手机,对他眼前的水晶阶梯按下了快门。
咔嚓。
画面定格在一条银色的小鱼蹦出水面的时候, 它在镜头外缓缓落下, 然后自血肉到骨骼都彻底融化, 最后只留下一些黑色的粉末, 顺着水流落入更下方的黑暗里去。
他想起十四年前的那天,稻草酒跟他描绘着自己心目中的景象, 那时候她神采奕奕, 说gin,到时候你也来看吧?我觉得你其实也很喜欢这种浪漫的东西啊。
当时黑泽阵说你们法国人理解的浪漫, 跟其他人总是不一样,别擅自揣测我的想法。
可稻草酒就笑起来,说——
“我们都是见惯了这个世界最丑陋之处的人,当然会喜欢浪漫且美好的东西,对吧,gin?”
所以她喜欢冰川,喜欢那样纯白空无的雪地,喜欢清澈明亮的宝石,喜欢那位千里迢迢跑去巴黎只为将她随口说过的宝石送给她的青年,最后她还喜欢那样浪漫、简单,远离组织的生活。
虽然她从未真正拥有过那样的生活,但黑泽阵觉得她在名为“阿黛拉卡里娜”的人生的后半段,活得还算开心。
上空,直升机的噪音渐渐穿透水声,在上面的记者拍下了这一幕。
在他们降落到能拍到黑泽阵的高度前,穿着黑色风衣的银发少年就按住自己的帽子,往外面看不到的通道里走去。
黑泽阵低头看那张被拍下来的照片,周围的黑暗仿佛都要被这片黄昏的颜色点亮;他随手想要关掉的时候,却划动到了前一张。
那是春日的网球场,诸伏景光正跟他在网球部的同伴们说说笑笑,跑跑跳跳,仿佛灿烂阳光的那一幕。
这部手机里就只有这两张照片。
黑泽阵对着照片看了一会儿,就按掉了手机的屏幕,继续往前走去。
几分钟前,他收到赤井玛丽的消息,mi6说她已经找到伏特加了。黑泽阵把路线图给了赤井玛丽,让她帮忙去救伏特加,毕竟他本人要去找朗姆。
他并不着急,毕竟他比朗姆想象得还要了解这个地方,也了解那些朗姆并不熟悉的、在改建的时候被废弃的通道。
黑泽阵一边走一边给赤井玛丽回消息:让他跟你们走吧,别告诉他我还活着。
这样就好。
他想,伏特加,别被过去困住了,别被琴酒这个名字困住了,毕竟你也不属于组织。这段颠沛流离无家可归的十八年生活,只是你漫长人生中的一小部分。
银发飘飞,背影远去。
……
下午17:15。
海洋馆大厅下层。
被困的人们撤离后,这座大厅里已经空无一人,只有那个戴着眼镜的小学生还留在这片寂静空无的世界里。
江户川柯南干脆躺在大厅的中央,枕着手臂往上看去,荡漾的水波从海洋馆大厅上方透明的穹顶流过,无数生物的影子在这里只是小小的一点,而小小的名侦探向天空伸出手,就好像自己也在这片暖橙色的黄昏里遨游。
海洋馆里播放着对现在来说有点过时的曲子,但欢快的节奏配合着不远处的水声,为他奏响独属于一个人的交响乐。
“真美啊。”
江户川柯南想,可惜只有他一个人留下来了。阿黛拉设计这座场馆的时候,肯定是想让所有人吓一跳,然后将最美好的景象呈现在游客面前,请他们欣赏这美丽的场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