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形同虚设,没走的人不是睡觉就是打游戏。林晃戴着耳机刷短视频,首页推送了几条网红探店,都是最近特别火的d市甜品店f2f。
博主用叉子敲碎焦糖泡芙的脆壳,浓郁的黒巧熔浆滴落,点缀其间的橙皮屑像金箔一样闪耀。
林晃按下暂停,截屏发给自家店的店员。
老手机只支持3g网络,楼里信号差,3g又变成gprs,他很耐心地等着图片转过去。
钱佳突然回头,“林晃,你不会真杀过邵明曜的宠物吧?”
“……”
“那你真完了,不仅方威的人会找你麻烦,邵明曜自己也不可能放过你。他很护短的,才转来几天啊,连外校欺负方威都忍不了,更别说自己的宠物啊!”
扯,那家伙哪来的宠物。
林晃毫无反应,等照片发过去了,又敲了一句。
【没话说:看看这个。】
“而且,你知不知道惹过北灰的都是什么下场?”
“看没看见巷口有一只缺了颗牙的藏獒?据说年轻时很凶残的,后来想不开要咬北灰,那年北灰还小,被邵明曜看到了,直接把藏獒的牙拔了,那可是成年藏獒啊!”
“现在也护短,就前两天,有个小孩打了北灰,他个一米八几的大人,把人家揍得嗷嗷哭着跑回家。”
“……”
所以北灰到底是谁。
钱佳压低声,“老太太让我关照你,我也只能提醒到这了。方威最近在巴结邵明曜,他手底下一大帮人,都摩拳擦掌要收拾你呢,你小心点啊。”
林晃从小就和混子打交道,牛鬼蛇神都交过手,但会在好学生面前摇尾巴的倒确实是头一回见。
他困了,起身拎包从后门离开了教室。
*
九中不大,但犄角旮旯多,光是校门到教学楼的必经之路上就有四个监控死角,林晃把学校每个角落都踩了踩,刚好在打放学铃时第一个出了校门。
出校门往东有条羊肠巷,巷里弄堂交错,林晃找了半天才在电线杆上找到片警的联系方式,存进手机,还设了快捷拨号。
穿过羊肠巷就是老院坡街。
h市被一条江分成新旧两个城区,新城区唯一没拆的老建筑都在这条街了。一条长而平坦的坡路,两边十来户青砖红瓦的独栋小房,如烟的往事和郁郁蓁蓁的树木都被锁在那些掉漆的铁栅栏后。
百年前,这里住的都是书香大户,但如今年代变了,城市变了,人也变了,确实如林守萍猜测,整条街道都没什么人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远隔岁月的生涩味。
林晃沿着长坡一路向上,走到倒数第二间,从兜里摸出把扁平的铜钥匙,开锁进院。
院里杂草长势癫狂,他站在杂草丛中,不急着进屋,反而有些心不在焉。
犹豫了好半天,还是没忍住,往院墙另一边飞快地瞄了一眼。
隔壁那棵大杏树还在,甚至比记忆中还要繁茂了点。
还在就好。
林晃心虚稍定,又瞄一眼。
但怎么好像没结果啊。
烦,怎么可能。
四下俱寂,他一个人杵在杂草丛中做心理斗争,斗争了一会儿,终于克服紧张,仰头仔仔细细把大树瞅了个遍。
真没结果,一颗都没。
不可能。
估计是黑灯瞎火,看不清吧。
他安慰了自己一通,先进屋收拾。
这是他妈妈庄心眠娘家的老院,据说庄家曾是做官的大家族,但一代一代没落,到了庄心眠时就成了独苗,家里条件也很差。十八年前庄心眠嫁给做律师的林守定,跟着去了d市安家,没过多久庄心眠双亲陆续过世,这里就再没人住,她也只在过年时回来简单洒扫。
五年前,庄心眠的蛋糕店起了一场大火,庄心眠没走出来,林晃成了孤儿,独自回老院猫了一个月,后来被小姑领走了,打那之后,老院就再无人居住。
清扫工程巨大,林晃也不着急,先拿抹布把一楼卧室的灰擦干净,衣服收进柜子,一只洗得干干净净、缝补好多处的小狗玩偶丢到床上,又去杂物间找了把生锈的镰刀。
院里的电灯泡通上了电,林晃挽起袖子利落地割草,时不时不死心地瞅一眼那棵大树。
等把进门的路清出来,他也终于认命了。
九月上旬应当是晚杏刚熟,可这树上一个果也没。
隔壁就是邵家。邵明曜那个邵。
五年前他猫在这儿,因为和邵明曜的一些小摩擦,把邵家百年老杏树上的杏全都打了下来,大概是知道他的情况特殊,邵家爷爷没找他麻烦,反而把邵明曜暴抽一顿。一颗杏果一皮带,老头下了死手打孙子,结结实实的皮带着肉声响彻长街,他在围墙这边听得心惊肉跳。
邵明曜挨到最后,刚强的人设崩得稀碎,抽噎了好几声。
所以,如果树也算的话,那他不仅“杀”过邵明曜的宠物,还差点把本人也弄死。
邵明曜护不护短他不知道,但他确定邵明曜很记仇。
五年来,除去最近三个月突然音信全无,他基本每天都会收到邵明曜的短信。那些细碎的日常中掺着大量恐吓内容,陪伴着他从十一岁到十六岁,哪怕他从不回复,对方依旧无怨无悔地恐吓了他整整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