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里传来断续的点击声,陈亦司在查新店选址。
“你说九中无聊,我倒觉得你挺充实。”
林晃从换水房的小窗户看着外面操场,“有么。”
“自己数数,一个电话和我提了几个人,邵明曜,那俩发小,他爷,他的狗方威……”
林晃怔了半天,还真是。
他顿了顿,“他的狗叫北灰,方威是混子头。”
“哦,我就说么,怎么还有拟人的讲述。”
林晃:“……”
陈亦司笑,“以前你都是一两个字往外蹦,现在自己能讲上半分钟了。对了,最近没犯病吧?”
“没。”
林晃想,要是陈亦司知道他在急诊看到家暴男,转天又路遇火警,估计会连夜开车过来。
那晚他确实踩在犯病边缘,但越过安全线,却发现线的另一头什么都没有。
现在甚至不记得火警怎么触目惊心,只记得被拆得乒乓响的洗衣机,还有那碗化了猪油的牛肉面。
“牛肉面好吃。”林晃突然说。
陈亦司愣了下,“想我做的面了?”
“不是。”
“还不承认呢。你们食堂有吧?先顶顶。”
“嗯,连着吃一周了。”林晃顿了下,又低声说:“但不解瘾。”
“小崽子。你可别把我感动死。”陈亦司一声长叹,“妥,我火速把去h市提上日程。”
林晃:“……我真没想你。”
陈亦司啧一声,“别嘴硬。”
林晃放学一路都在纳闷陈亦司哪来的自信。
他真不知道自己做的面狗都不吃吗,面条有硬芯,牛肉嚼不烂,鲜味全靠鸡精。
林晃讨厌浪费粮食,但偷偷吐过好几次,没办法,有时候食物和命只能二选一。
九月末,羊肠巷更显昏暗,学生们都不爱从这走了。
反而成全了林晃,他踩着自己的影子在小巷里慢吞吞地拐,边拐边刷探店视频,放松得很。
坡街静谧如常,但邵家院门敞着。
林晃不想和烈犬见面,正要抓紧回自家院,邵松柏拎着个沉甸甸的大黑塑料兜出来了。
“晃晃放学啦。正好直接给你,省得我留字条了。”
林晃问了爷爷好,接过东西,“这是什么?”
“陕西蒲城酥梨。”邵松柏笑说,“出趟门,捎几个应季果子给你尝个鲜。”
林晃敞开塑料袋,酥梨油黄饱满,一个赛一个地大。
他刚完成二轮作品的构思,最后定的就是酥梨。邵松柏有点旺他,总能送来东风。
邵松柏看他发呆,担忧道:“不爱吃啊?”
“爱吃!”林晃赶紧合上袋子,“谢谢爷爷!”
拎着梨回院,邵松柏在后头笑,念叨着:“这娃不是挺正常的,哪有什么病……”
林晃尝了个梨,皮薄肉脆,甜度充沛,正是他要的。
他立即起锅熬糖,做了好几种稠度的梨酱,又顺手拌了个面团,打算烤几个梨脯司康送爷爷。
忙活出一身汗,把这周的脏衣服拿到院子里,按下洗衣机开机键。
无事发生。
再按。
……
林晃傻了。
邵明曜那晚做出一副彻底修好的样子,原来是在诓他。
缺大德。
林晃正酝酿着去巷口堵邵明曜,却突然听到了汽车声。
车声到处有,但在坡街上很稀罕。
漆黑的轿车从坡底直接开上来,平滑地驶过庄家门口,在邵家外停住。
镀铬筋线贯穿发动机前盖,三叉星徽立在进气格栅上,迈巴赫,陈亦司的梦中情车。
车门打开,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从驾驶位下来。穿着一身灰色休闲套装,气态随性雍容,身材保养很好,张肩拔背倒三角,让林晃很轻易地联想到某人。
男人从后备箱拎了满手礼盒,抬脚轻推院门,喊道:“爸。”
林晃正要关门回院,一道修长的身影从面前径直走过。
邵明曜挂着书包,目不斜视地往前走,没看见他,也没瞅那辆车,直接进了院。
今天北灰没叫。
林晃听到书包砸在鞋柜上,“咚”一声。
“爷,回来了。”
邵明曜关了门,后半截声音也被掩进自家院子里。
邵家多了一口人,坡街停了一辆车,却比以前更静谧。没风的晚上,连老杏树的叶子都呆住了。
林晃坐在洗衣机前,小板凳一前一后地摇,摇了一晚上。
他想立刻把邵明曜揪过来修洗衣机,但现在去打扰好像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