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郑秋白真真头疼,他不是不相信薛柔,但奈何薛柔是维系vip的经理,他不在,进包间敬酒的人就成了薛柔,而他不在,也一定会有客人问起他的下落。
薛柔不是个会撒谎的人。
的确,薛经理不觉得小老板生病要住院修养是什么难言之隐,更甚至,她和销售经理一合计,还觉得这是个好由头,那些vip知道他们老板鞠躬尽瘁到住院,一心疼,不得多开不少酒水,打赏更多小费。
于是只要有人问起,薛柔和销售经理都是一脸沉重的愁云惨淡,“我们老板工作这些年,从没有请过假,这次实在扛不住了,医生也下了通牒,这才把他留在医院,不然他知道您来,肯定要来给您敬酒!”
“对对对,就是平时太过辛劳了,他虽然年轻,但是也禁不住这么熬夜喝酒地造,那身体真是扛不住。”
“哎呀哎呀,医药费哪用掏呀,我们老板说了,只要你能在我们这儿喝好玩好休息好,他的病就好一大半了。”
薛柔和销售经理一唱一和,连带着底下人都掌握了新话术,关键是真有人就吃这套,销售额又有了攀升的新苗头。
回到燕城两天的霍峋重操旧业,一边给郑秋白家做保洁,一边定期炒炒股,和海市那边的操盘做做沟通。
这样的日子琐碎无聊但过得飞快,霍峋怕打扰郑秋白出差,也怕再被呲一顿,于是一个电话都没有再打。
每每想打电话,他就卖力做家务,打消那个闲得蛋疼的念头。
老房子处处都是保洁死角,上门的小时工阿姨不会像霍峋一样用小铲子清理墙角的顽固污垢,用抹布一点点擦去踢脚线上的浮尘,更不会没事找事去收拾储藏室里落灰许多年的东西。
这储藏室里有郑秋白给霍峋打包好的东西,有堆放整齐等待回收的废物纸盒,还有一大堆当年搬家时留下的产物,恐怕连郑秋白都不清楚,这些铺满灰尘的盒子里都是什么。
霍峋收拾时,难免要打开看一眼,这一看,还真让他发现了点新天地。
舒澜是个念旧又节省的人,她总是这也舍不得扔,那也舍不得扔,连郑秋白上小学和初中时的课本都保存完好。除此之外,箱子里还有好几本厚厚的相册,舒澜掌镜,记录了郑秋白生活在叶宅中的点点滴滴。
照片里十几岁的郑秋白已经是极钟灵毓秀的长相,完全是比照如今的五官一比一缩小的,但他看向镜头的眼睛是沉沉的,少有嘴角翘起的模样。
纵使笑,那笑也很浅很虚,似乎并不走心,和不时撞进相机镜头里抢镜、笑的像个二傻子的叶聿风有着相当鲜明的对比。
小小年纪的郑秋白还不是人精似的翩翩公子,那时的他也像只蝴蝶,美丽,脆弱,易碎,好像谁都能轻易揉碎他的翅膀。
霍峋捧着那些相簿,像是个小偷,小心翼翼从头翻到尾,每一张都叫他心动,心动到想偷偷带走,放到钱夹里。
毕竟以他对这些箱子落灰程度的判断,恐怕郑秋白都有五六年没碰过这些东西了,估计都不会知道这箱子里放的是什么。
但最后,道德制止了霍峋做小偷的念头,反正,他迟早有一天能光明正大的向郑蝴蝶讨一张照片来,何必现在做这种小偷小摸的事情。
不如趁机多看两眼,刻在脑子里。
只可惜,他那素未谋面丈母娘的精妙拍照技术,仅仅存续到郑秋白做学生代表上台发言的高二时代,后面就再没有了。
霍峋为此还翻了翻其它箱子,但他只翻到了郑秋白年少时看病留下的一叠又一叠泛黄的检查报告和化验单。
这东西就足足有两箱子,从频繁更换的医院名称上就可以看出,当年带着孩子看病的舒澜几乎快跑遍了燕城所有的医院。
每一项检查都是费用高昂,结果大同小异,这种小众至极的残缺,燕城大医院里的医生很少经手这样的病患,除了给一个去京市大医院看看的建议,很难给家属一个能够听信的精准判断。
能不能做手术、做手术风险高不高、不做手术未来又会不会有并发症、倘若幸运没有遇到并发症这样的病例最高又可以活多久。
这些问题得到的一众悲观回答,都被舒澜仔细记录在她为孩子准备的看病记录本里。
泛黄的纸页上,蓝色碳素笔的墨迹被记录者的眼泪晕开,像是一朵飘远的云。
霍峋想过郑秋白的小时候会很难过,但当那些艰难的过去真正展露在他面前时,他的心像是被刀子割成了细细的丝线,痛的连绵。
这苦涩的情绪像是后悔,追悔莫及。
沉默坐在地上的霍峋其实并不知道他到底在后悔什么,这份悔恨明明属于他,却好像又不属于他。
霍峋意识到自己似乎忘掉了什么东西,但纵使不记得,他也能感觉得到那些东西的重要。
他想要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