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影挺着大大的肚子,一边朝程槐立靠近,一边掀开了自己脸前的头发。
月光照进窗扉,照出了她的眉眼。
程槐立怔怔地看着,突然发疯似的开始拉拽旁边的唤人铜钟。
可平时一拉就响的绳子,今日怎么拉拽也没有反应。
“不……你别过来!别过来!”他僵硬着身体往床里缩,“我没有对不起你,我没有!”
“没有吗?”白影幽幽地道,“五袋白米十串苞米,你没有给我留下哪怕一粒……”
“不对,不对,是三袋白米两串苞米,我留了!我给你留了!”程槐立疯狂重复,企图将她的话盖过去。
但那影子却不是能三言两语糊弄过去的外人,她怨恨地看着他,眼里几乎要滴出血来:“骗子……”
“你骗得我好苦……”
“神婆一句我怀的是女儿,你就想将我饿死在家里,还要卖我的尸体去配阴婚……”
冰凉的手搭上他右腿的断处,白影幽幽地道:“程三旺,我来找你索命,你欠我的,要用命来还……”
熟悉的脸庞凑近,带着一股浓烈的腐臭。
几乎是一瞬间,就将他从这富贵繁华之所重新拉回那个阴暗破落的乡村里。
发着霉的稻草、蛆虫蠕动的墙角、还有那个久看生厌的女人。
程槐立吓得连喊叫都喊不出声了,嘴巴无意义地张到极致,血丝满布的眼也睁得极大,浑身抽搐。
他下意识地去抓床柜上放着的剑,可还没抓到,眼前就是一黑。
“啊——”
凄厉的惨叫划破将军府的上空,走到半路的陆守淮一凛,立马返身回主院。
外头守着的奴仆们也冲了进去,点灯的点灯,搜查的搜查。
灯光大亮,屋子里却只有程槐立一个。
他倒在床上,身下是一股腥臊的难闻气味,脸色惨白,昏迷不醒。
“快,快叫神医过来!”
王神医刚要入梦就被拎过去了,一把脉象:“这是怎么弄的?惊吓过度,都快魂不附体了。”
陆守淮拧眉:“许是做了噩梦。”
“做噩梦能吓成这样——罢了,先去拿回魂丹给将军稳一稳心神。”
今天日子特殊,神医又没诊出毒或者外伤,陆守淮也就没多想,打开内室墙上的密匣,将药放到王寿手里。
王寿给程槐立喂了一颗,顺手将药瓶放在托盘里:“观察半个时辰,若还是这般气若游丝,就再喂一颗。”
“好。”陆守淮点头,却又觉得古怪,“我方才走的时候将军还是好端端的,一转头怎么就这样了?”
外头守着的奴仆们纷纷摇头:“将军好像是做噩梦了,听得几声叫喊我们就冲了进来,但外头有机关,我们绕了半天才打开主屋的门,一打开就是这般。”
陆守淮狐疑地看向房梁,上头空荡荡的。
又看向房间各处,也没留什么痕迹。
但当目光落在唤人铜钟的绳索上时,他沉了脸:“马上封锁各处院门,抓刺客。”
“是。”
金色的瓶子在人群推搡的衣角间,悄无声息地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