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坤宁宫内灯火通明, 来客满座。
喻皇后坐在上首,右边一排坐着将近七旬的喻首辅、太子和馥宁公主。
左边一排坐着刚刚入宫的徐老夫人和太师君毅鸿。
君毅鸿披着厚实的裘衣,面容憔悴, 是近来气血不足所致,还不如徐老夫人气色红润。
有徐老夫人在,喻首辅都不是最年迈的那个,自然端不了长辈的架子, 还笑呵呵与徐老夫人闲话家常。
君晟带着季绾进来时, 几人正在聊着今秋狩猎的事。
季绾发觉自己想多了,坤宁宫的气氛和乐融融, 只有馥宁公主板着脸,一副兴师问罪之势,其余人有说有笑, 根本形不成剑拔弩张的气氛。
难怪君晟不慌不忙的, 定是料到了这番场景, 只是......皇亲国戚被人当众羞辱,皇家人为何不怒?
季绾暗自忖度, 这皇家的威严和宽容,也是建立在利益牵扯上的吧。
见君晟身边带着个温婉女子, 众人各有各的思量。
君
毅鸿最是感慨, 竟是以这种方式与“长媳”见面,他握紧玫瑰椅的扶手,打量着小夫妻。
徐老夫人见到君晟,一改往日慈爱, 厉声斥道:“竖子还慢悠悠的, 快些过来给首辅和皇后娘娘赔罪!”
戏是要演足的,君毅鸿配合母亲, 肃了目光,“要不是首辅和皇后娘娘宽宏大量,你当自己还能安然无恙出入宫阙吗?”
喻首辅赶忙笑道:“言重了,不至于,一点摩擦罢了,是犬子先冒犯了府上的二公子。”
君晟走到皇后宝座前,躬身施礼,又朝着太子和首辅一一作揖。
“冲动行事,难辞其咎,臣甘愿受罚。”
喻皇后一摆手,雍容端正又不失亲和温厚,“安钰教训得好,小十三出言不逊,合该被教训,也让他长长记性,以免日后惹出大麻烦。来人,看座。”
喻小国舅在喻家行十三。
宫人引着君晟和季绾坐到君太师的下首。
玫瑰椅之间的角几上都摆有攒盒,里面的各式点心精美至极,均出自御厨之手。
宫人为两人斟茶,极品的君山银针,汤黄澄明,甘醇鲜爽。
太子慕淮捧着盖瓯,看向端坐的季绾,联想起沈栩,细长眉眼泛起耐人寻味的笑,“小舅舅真是混账不长眼,也不看着场合,可有惊扰到季娘子?”
没曾想太子会主动与自己讲话,季绾颔首答道:“未曾。”
众人先后将视线集中到季绾身上。
喻皇后本是笑着,却在记忆深处的烨烨灯火中,恍然瞧见那抹站在碧浔旁的身影,葳蕤葱茏的胜景在女子的一颦一笑中黯然失色。
眼前的小娇娘,与那女子身形如同复刻,不看容色,乍觉是同一人,可再仔细瞧,两人容貌并不相像。
都是美人,美得各有不同。
尾指上的珐琅护甲不经意划过虎口,留下一条淡淡的痕迹,喻皇后收敛起失态,随口询问起季绾的身世和婚后的近况。
季绾柔声作答,始终垂着眼,不敢也不能直视上首的妇人。
听到季绾说自己是讼师之女,喻皇后没再多问,又与徐老夫人闲聊起来。
季绾扭头看向君晟,无声询问着他,自己表现得如何。
君晟微微点头,余光里凝着上首的皇后,颇为意味深长。
等客人离席,寝宫只剩下喻家的人,馥宁公主冷声质问:“皇兄,咱们就这么便宜了君晟?置皇家脸面于何地?”
太子不紧不慢继续饮茶,“皇家脸面关坤宁宫和东宫何干?只要君氏的人觉得咱们大度就行。
“那是咱们的小舅舅。”
“多谢他了,回头替为兄送些补品过去。”
馥宁公主气不打一处来,却不能忤逆太子皇兄的意思。她怄气闭上眼,虽气,但也知母后和皇兄的考虑。
二皇子的舅舅是正一品武将,手握中军都督府的兵权,又兼任司钥长,掌宫城各城门的钥匙,可以说是掐住了皇室的喉咙。
而他们背后虽有官居首辅的祖父,可祖父年迈即将致仕,他们的父皇又值壮年,皇兄虽暂时稳坐储君之位,但仍有夜长梦多的隐患。
母后和皇兄在喻小国舅的事上做出礼让,很大可能是在拉拢君氏,以维持祖父致仕后势力的平衡。
君氏虽扶持德妃,但德妃充其量是君氏谋求便利的工具,她的子嗣尚小,暂构不成威胁。
争取到君氏一时的扶持,也能在朝中铺陈开更广的权势,至于再往后,谁又预测得到?说不定十年、二十年后,君氏已没落。
太子慕淮没理会有气没处撒的皇妹,还警告她不可再对君家人无礼。
拉拢君氏多好的机会,还要多亏小舅舅的“助力”,让君氏欠他们一个人情。
饮过茶,慕淮放下盖瓯。
一宫人上前添茶,不小心将茶汤迸溅在太子的蟒袍上。
宫人赶忙跪地求饶。
慕淮淡笑,“无妨。”
见宫人依旧跪着,馥宁公主厌烦道:“皇兄不都说了无妨,还不滚下去?”
宫人战战兢兢起身,面色煞白地向外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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