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恬霜在旁解释道:“爷爷很少非议他人的。”
蔡恬霜被排挤出东宫时年纪太小,对太子的印象模模糊糊,可她了解自己的祖父。
季绾合上手札,陷入沉思。太子素有宽厚仁慈之名,以蔡老先生的一面之词不足以判定一个人的品行。
歹毒,或是蔡老先生眼中的太子,或许主仆间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
对人性,谁又说得清呢,只能将此作为戒备太子的一个理由。
“回头,我与先生说说。”
自被赶出东宫,蔡恬霜与太子八竿子打不着,拿给季绾翻看,也是为了给她提个醒。
因与德妃的交情,季绾偶尔会进出皇宫,大有遇到太子的可能。
“绾儿为何唤大人为先生?”
而不是夫君、相公?
季绾一噎,掐住蔡恬霜的两侧腮肉,“不许问。”
蔡恬霜努努鼻子,水灵灵的脸蛋上满是狡黠。
一早,季绾照常去往医馆坐诊,再有几十日即将入冬,得空时,她写下双亲、公婆和廖家老两口的衣量尺寸,吩咐馨芝去往同一条街上的布桩裁剪棉衣。
“用堆在我房中的那几匹厚实的布料吧。”
具体是什么料子,季绾辨别不出,但手感是极好的。
馨芝得令,去往季家,从季绾的闺房内取出布匹去往布桩,与迎面驶来的一辆马车擦肩。
马车停在医馆前,一名美妇人由婢女搀扶着步下马车,款款走进。
在外间配药的何琇佩迎上前,“夫人是来看诊的?”
美妇人点点头,“沿途打听到,您这里有医女。”
“是啊。”
美妇人屏退婢女,让其在外等候。
婢女一步三回头,不情不愿地离开。
哪怕不是大户出身,何琇佩都知晓,大户人家的婢女都是签了卖身契的,不可违抗主子的指令,那婢女的举动委实有看管之嫌。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萍水相逢,何琇佩没有管他人闲事的习惯。简单询问过美妇人的情况,何琇佩脸色凝重地引着女子走进诊间。
为了不让女子难堪,何琇佩对着女儿耳语了几句。
季绾起身,请女子落座,“夫人可方便褪下衣衫?”
“方便。”美妇人低头解衣,苍白的肌肤上满是鞭打的伤痕。
背后、前胸、腿部,新旧痕迹纵横。
有风自半启的窗吹入,引女子颤栗。
季绾忙合上窗,弯腰查看她的伤势。
施暴者很狡猾,抽打之处皆私密。
外露的肌肤白璧无瑕。
“方便透露,是何人伤的夫人吗?”
“家夫。”
观女子雍容端丽,锦缬衣裙、金翠玉饰,该是有头有脸人家的儿媳,可惜遇人不淑。
检查过伤势,季绾为她披上衣衫,回到诊台写下药方,“口服的汤药每日三次,涂抹的药膏早晚各一次,十日一疗程,记得复诊。”
“好。”美妇人谦谦有礼,像一颗落满灰尘的明珠,莹莹珠光趋于暗澹。
美妇人登上马车,在季绾的目送下离开街市,马车在一座富丽堂皇的府邸前停下,早有侍从倚门瞭望,立即迎了过去。
“恭迎大小姐归宁。”
侍从要引女子步入侧门,女子却漠着脸从正门走进。
走进十余年不曾回到的娘家。
十余年归宁,听来可笑。
身后跟着一老一少两个仆人,两人贼眉鼠眼,东张西望。
正门之上,悬挂着烫金匾额,乃是首辅府邸。
首辅嫡长女回来的消息不胫而走,满城风雨,更是在高门的圈子炸开锅。
季绾是在傍晚回到沈家从蔡恬霜那里听来的。
当年首辅将长女下嫁给一个门生,是正七品知县的师爷,轰动一时,但无论旁人如何打听,都没有打听出确切的消息。
最多的猜测是,首辅长女喻雾冰失了清白,不得已下嫁。
可喻雾冰曾是贵女表率,蕙质兰心,知书达理,人们不信她是自甘堕落,纷纷猜测是次女为了嫁给当时还是太子的承昌帝,亲手毁掉姐姐的清白。首辅利益为上,为保住次女名声,快刀斩乱麻,将长女草草送嫁。
众说纷纭,二十余年过去,真相不得而知。
入夜,季绾与君晟说起蔡老先生留下的手札一事。
君晟并不惊讶,阅历摆在这,人有多面,亦正亦邪不足为奇,何况君晟从不看好太子的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