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说和赔罪都是空乏的。
换他是沈栩,何止火冒三丈,早抡起拳头了。
这不是戏耍人嘛!
能做到始终寡淡,足见其在这段时日心境的变化,慢慢变得强大。
重重叹口气,君太师看向祠堂里衣衫渗血的长子,斥道:“自己捅的娄子,自己填补上!”
沈栩掠过君太师的肩头,看向跪在祠堂里的君晟,见君晟接过一身常服慢慢穿戴整齐,慢条斯理不见慌张,更不见惭愧。
事到如今,仍没有半点愧疚,与斯文败类何异!
沈栩握住拳头,指骨咯咯响。
君晟系好腰带,因熟悉太师府的一草一木,毫不费力地独自走出祠堂,微扬剑眉,眸光清清浅浅,意味深长。
沈栩面庞火辣辣的,知对方在暗示什么。
是在嘲笑他当初的鬼迷心窍和对季绾的绝情。
若当初坚持不放弃婚约,或许现在还能同季绾共同面对这份巨变。
不,若当初坚持,就不会有换子一事。
若自己当初坚持婚约,君晟没必要也不会牺牲这么大,白白去做小户之子。
自己也会和季绾好端端生活在沈家,脚踏实地,举案齐眉。
沈家......
是否还能回得去呢?
沈栩自嘲一笑,肩膀耸动,为了荣华富贵,抛弃生养自己的爹娘,哪还有脸回去呢。
他,忽然成了无家可归的人啊。
这时,魏管家匆匆来报,“太师......大奶奶来了。”
大奶奶吗?
众人寻声望去,见一女子手提锦鲤灯款款走来,夜风扬起她粉衣白裙和玫色搭臂的披帛,翩跹之姿仿若氛氲雾气中的宫粉,柔韧坚强。
见到季绾,徐老夫人怀着亏欠迎上前。
季绾一一见礼,面色始终柔和,“安钰眼盲未愈,晚辈是来接他回沈家的。”
君晟闻声“望”去,眸光一瞬柔和,抬步走了过去,绕过试图上前搀扶的一众侍从。
在旁人面前,季绾没有半分冷脸,任他牵起手。
沈家还需要君晟出面了解因果,在此之前,君晟不可同当初的沈栩那样,以沉默的态度回避,辜负身边人。
她不允许。
若君晟执意回避,她也可洒落放手,与他断情。
君晟牢牢握住她的手,与君家人道别,“孩儿还要去往沈家赎罪,先行告辞。”
沈栩愣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印象里的季绾倔强如小牛,怎会轻易原谅一个欺骗过她的人?
“绾妹。”
脱口的呼唤引得在场人的注意。
季绾停下步子看向他,眼中除了疏离,再无其他。
可明明她该是他的未婚妻啊,沈栩知一切为时晚矣,但抱着一丝丝侥幸,在失落中寻求庆幸,缓缓上前,沙哑开口:“我们还回得去吗?”
这句话,季绾在盛夏时也曾问过他,只是那时,女子心中已有答案。
回不去了。
季绾淡淡凝着满脸苍白的沈栩,感受到他眉宇间蕴藏的憔悴。
富贵化为乌有,定然摧心剖肝吧。
辜负她的人到头终成空,却引不起内心的任何触动,她没有讥诮,也无喜悦,淡漠几近麻木。
是彻底看开了,淡然了。
他在她心中再掀不起波澜。
可没等季绾答话,身子一歪,被一股极大的力气揽住。
君晟搂过怔愣的季绾,淡淡笑道:“绾儿是我明媒正娶的妻,你也配肖想吗?”
这是近来沈栩听过最讥讽的话,他反唇相讥,“明媒正娶吗?”
明明是巧取豪夺。
疏狂朔风卷起檐上积雪,淅淅索索飘落在两人脸上,冰凉凛然足以唤醒各自的理智。
熏风能解愠,朔风或降燥,可一向沉闷的人变得浮躁,另一个也不再休休有容。
一只小手按在君晟的胸膛上,将人向后推了推,避开了凛冽寒风中的焦躁对峙。
“回吧。”
季绾挡在中间,身子靠近君晟。
这一刻,沈栩心如刀绞。
身份不在,黄粱一梦,也顾不得他人的目光,显露出他的颓废。
不知为何,他没有自己想象中该有的愤怒,反而轻松了许多,不再矜持端着,有了破罐子破摔的轻松。
“那我呢?该回哪里?”
季绾于夜色中再次看向他,“该回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