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屁呢,”李满不客气,“灯、刹车,加起来有一个内胎钱吗?”
杨暄没回应他。
“我说打友情价又没让你对半砍,刚那姑娘脚下穿的鞋够你俩月生活费了,”李满呼噜又喝了一口汤,“你姥姥药钱不是都从你这儿出?你姥爷盘个店,也没见他来几天。我前天还看见他瞎子面馆吃饭,要了一瓶酒,直接把辣椒面放嘴里嚼,接着再喝口酒,满头汗都出来了,他怪会享受……”
杨暄看他:“人家就是一个小姑娘。”
李满开始挤眉弄眼,用假嗓模仿他说话:“人家就是一个小姑娘。”
“不是,”杨暄还想说什么,最后道,“算了。”
饭还剩下最后两口的时候,隔着老远就听到了炸街的轰隆声响,这种自带出场音乐的行为艺术,不用看就知道是孙龙那一帮人。杨暄把最后几口饭扒完,随后起身收拾了一下,从店的最里面把自己的摩托车给推了出来。
杨暄的摩托是改装过的,孙龙每次看见都是眼放金光、跃跃欲试,这次屁股还没沾上,就被杨暄给推开:“别碰。”
“害,不是你,”孙龙面子抹不开,“每次都这样,你一个破修车的来什么洁癖。”
李满看他再次吃瘪,觉得好笑:“别说你了,他连我都不让碰。除了之前胳膊骨折那次,用车驮着我去了一趟工人医院。”
杨暄不理会他们,把卷帘门往下一拉,拎着一个包翻身上车,随后戴上了黑色头盔。
这次专门挑了饭点。
一群人浩浩荡荡拐进了目的地,车灯照亮了狭窄小巷,在一户人家门前停了下来。
这动静惊动了不少左邻右舍,大家纷纷探出头来看。
杨暄把包扔地下,拉开了拉链,里面装的是一堆钢管、木棍之类的物件,还有一个白色的塑料大喇叭。
其余人围过来,各自蹲下挑了个趁手的,随后拎着家伙就往门内走。
杨暄刚要蹲下,李满就过来拨开他:“你在后面放风,别冲前面。”
说完他拿起喇叭按开,“滋啦”一声响,里面传出来提前录好的音频:“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欠债不还!天打雷劈!”
这户人家似乎提前听到动静,赶紧从里面反锁了门,孙龙几个叫门不开,几个人开始直接拿钢管上去砸。
丁零当啷一顿响,门竟然被他们硬踹开。
杨暄挑了根木棍,手掌环握住,起身慢慢跟了过去。
这么多人一窝蜂全进了屋,桌椅板凳被掀翻,碗筷哗啦啦滑了下来。
院子里养了条狗,“哗哗”扯着脖子上的链子一声接一声叫唤,杨暄拎着棍子走过去,它往后退了几步,最后“呜呜”两声爬回了窝。
狗一安静,屋里女人小孩的哭声就传了出来,乱作一团人声人影缠在一起分不开,接着屋里窜出来一道黑影子,是个瘦得像猴的男人,他的上衣已经被扯烂,鼻青脸肿正往大门外冲。
孙龙几个人喊着“追”,呼啦啦跟了上去。
接着一个衣衫不整女人也跟着冲了出来,哭着喊着抱住了一个人的腿:“东西都砸了,人再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那钱就更还不上——”
话还没说完被一脚蹬开,她趴在地上起不来。
杨暄越过哭泣的女人,进屋扫了一圈,玻璃片在地上散得到处都是,他伸手拽起了沙发上的罩布,正要走出去的时候,脚步突然一顿。
堂屋左右都连着门,左边的门后躲了一个小女孩,差不多七八岁的样子,头发乱糟糟,脸上挂着泪珠,一双眼睛怯怯地往他身上瞧。
杨暄把棍子往身后藏了藏,但一对视上,她又躲回到黑暗里面。
他转身出去,见门外围着看热闹的左邻右舍,便把刚刚拿到罩布往女人身上一盖,跟着出了门。
最后胖子来收场的时候还算满意。临走的时候目光突然扫到杨暄,来了兴致,过来捏住他的肩:“哟,这得有大半年没见你了。”
杨暄笑笑没说话。
“还上着学呐?”
杨暄垂下眼睛:“随便上上呗。”
“你这话说的,”胖子松开手,“老大那时候相中你了,好几次放话让你跟着他混,结果你猜怎么着,这话说完就找不到你人了,几次问我,这弄得我怪不好看。”
李满过来递烟:“胖哥,你这话说得就客气了。”
胖子把烟送到嘴边,李满点火:“张老大这几年不都是看重你,暄当时是你带过去的,他就是个学生,不顶事。”
“确实不顶事,”胖子吐了口烟,突然上手拍拍杨暄的脸,力道不重,“但是抗揍,能忍也是个本事。”
他说完,突然从李满手里抽走烟盒,捏出来一根朝杨暄晃了晃,不由分说塞到他嘴里,接着给他点了火。
杨暄垂着睫毛,目光盯着猩红一点明明灭灭,青白烟雾慢慢腾了上来。
胖子满意了,把烟盒往李满怀里一扔,大摇大摆地走了。
等人走远,杨暄低头,烟支掉在地上,他抬脚碾了碾。
杨暄骑着摩托去了趟工人医院。
他熟门熟路地拎着满满一塑料袋的盒子出来后就开始往家赶。摩托车轰隆隆响,车上的塑料袋被风吹得东摇西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