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温回暖,万物复苏,尤思嘉也感觉全身的筋骨都逐渐活泛了过来。
踏在这片土地上,她开始爱上跑步。每天早起一会儿,绕着尤家村环绕一圈,跑出村庄、绕过工地,在国道边上经过一路开放的海棠,最后沿着长长的山坡跑回来。
柔和的风带着细微的花香扑在脸上,尤思嘉越跑越快,跑到最后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跑到心脏咚咚跳个不停,每当这时候,她才有了一点点落地的实感。
有时候她气喘吁吁地跑回家,杨暄刚巧推着摩托车出来,见她这个模样一愣:“出什么事情了?”
她飞快摇摇头:“没事呀。”
“那你怎么跑得这么急,像只兔子。”
“我要真是只兔子就好了。”
尤思嘉是这么回答的。
最近这几天,家里安静得有些过分,原因是尤志坚已经好几天没回家了。
对于他的不知所终,家里人好像不是很关心,反而不约而同去珍惜这难得的安生日子。
这天晚上尤思嘉刚从杨暄摩托车后座上跳下来,只听“砰”一声响,从门口飞过来一个东西砸在了路旁的梧桐树上,尤思嘉借着昏暗的光线一瞧,是边缘已经开裂的盆。
杨暄也从摩托车上翻身下来,把尤思嘉往身后拉了拉。
今晚不同于以往的小打小闹,院子里的摔打声猛烈而急促,尤思嘉还没进门,就见刘秀芬推着电动三轮车从大门里倒退了出来。
她一言不发,三轮车箱里载着大包小包,弟弟和尤思楠这么晚也没睡觉,像两只小鸡仔一样跟在车子后面。
尤思嘉刚想问她去做什么,尤志坚就追了过来,他穿着的衣服褶皱很多,面庞泛着熬了几天大夜后的青白,语气冲而凶:“大半夜,我看谁敢走!”
说完弯腰就把弟弟给拽了回去,刘秀芬一见,急忙过去抢,两人撕扯起来,孩子被夹在中间推搡,疼得号啕大哭。
刘秀芬的手都在抖:“你还想干什么!我哪敢想你安生了几天,又作了个大的,不把小孩带走跟你受活罪?”
尤志坚仍旧不丢手:“你自己跑,我不管!小孩留下!”
孩子内心偏向着母亲,抱着妈妈不撒手。一番撕扯争执之下,刘秀芬把孩子拖到了车后面,骑着三轮车就往街上拐,尤志坚追了几步没追上,往地上吐了口痰,借着昏昏暗暗的月光,打量了其余的人。
尤思嘉在杨暄后面站着,司空见惯的表情和眼神,尤思楠则因为刘秀芬走的时候拉下了自己,正扣着手有些无所适从。
“看什么!”尤志坚又吐了口痰,“都进家睡觉!”
后来还是杨暄托李满去打听了一圈,终于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委。
尤志坚前几天不见,应该是被人带上了“船”。
“张老大那群人就爱玩这招,”李满咬了一口馅饼,“先给你点甜头,赢大了就把你带上船,赌到急眼,三天三夜都不下来,最后看看还能剩下什么,连房子赔进去的都有。”
杨暄有些吃不下去了,原本还想继续打听尤志坚欠了多少,接着他瞧了眼旁边的尤思嘉,对方却捧着馅饼吃得很香,两三口吃完一个,又去桌子上的小筐里捏起来另一个。
她察觉到杨暄的目光,动作迟疑了,把馅饼往他那里一递:“给你?”
杨暄摇摇头。
尤思嘉仍旧早起跑步、上课。周五放学早,她刚出了校门,书包里的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她翻出来一看,竟然是接近一年都没有联系的尤明。
她接通电话,听到他的声音后,还感觉有一点陌生。
对方没有寒暄,直接步入正题:“你妈妈这两天要生了,你知道吗?”
尤思嘉一愣。
尤明继续道:“你家里说你想回来。”
“我没说啊。”尤思嘉赶紧解释。
“那他给我打电话是什么意思?还说你上高中学费不够,之前不是给过钱了吗?”
尤思嘉有点难堪:“我不知道这个事情。”
尤明不说话了,紧接着就把电话给挂掉。
周末的时候,姥姥自己一个人骑着三轮车来了家里,要把尤思楠给接走。
临走前她和尤志坚争吵了起来。
“俩小孩都带走,你要是不愿意离,咱就上法庭,看判给谁!再养不起也比丢给你强!”
尤志坚吸着烟:“我又不是凑不齐这个钱!”
姥姥闻言,往地上啐了一口:“就你这个熊样!”
“思洁毕业了就该出门子了,包工头那家给彩礼能上到这个数。”尤志坚说着,伸出五个手指头来比了比。
“你还敢说,”姥姥愈发气不打一处来,“你以为我没打听?那家大儿小时候发烧把脑子烧毁了,现在上厕所都得让人帮忙提裤子,思洁不是你闺女?你怎么有脸说!”
尤志坚咳嗽了一声,瞥了一眼被拽着的尤思楠:“老三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你个丧良心的哟!”姥姥转了一圈,最后从墙根拎出来一块搓衣板扔了过去,“小思嘉连个面都没见就让你送走,你现在还想送!”
尤思嘉站在一旁默默听着,冷眼围观这一出鸡飞狗跳。
尤志坚侧身躲过飞来的搓衣板,从兜里掏出来手机,顿时喝道:“别出声!我有电话!”
“哎!”尤志坚惊喜地应着,转身进了屋子,“大哥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