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孙慧英在温然的手机里输入自己的号码,“快回去吧,路上小心走。”
“嗯。”温然俯身抱了抱她,“阿姨,那我先走了,以后有机会再见面。”
“好,小树乖啊。”还是儿时哄他的语气,孙慧英拍着温然的背,“好好读书,要好好读书。”
在这短暂的几分钟相遇里,他重新做回了小树,不再是温然。
“会的。”温然趴在她肩头,揉了一下眼睛。
回去时顾昀迟和陆赫扬不见人影,只剩贺蔚还在坚持骚扰池嘉寒。到了云湾,温然没有回房间,一个人走到酒店门口的花园广场上,坐在喷泉旁发呆。
那家孤儿院很普通,面积不大、陈旧,操场没有塑胶跑道,只有粗砂碎石和可怜的几块草皮,秋千链子布满铁锈,摇起来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刺响。大家穿着别人捐的旧衣服,潦草而懵懂地活着,喜欢收集教室里的粉笔头,在水泥地上涂鸦,画用来跳房子的格。
没有家庭,没有父母,群居生活中,性格安静的小孩不免会遭到欺负,温然是其中之一。在第无数次被年纪较大的顽皮小孩一脚踹塌石头城堡之后,温然如往常一样蹲在地上默默看着,那个叫小卓的alpha却从天而降,将垃圾桶扣在了对方头上。
一场斗殴就此爆发,温然在各种加油声、哭声、尖叫声中呆住,直到老师来喝止,小卓顶着一额头血去扯温然的衣服,让他站起来,大声说:“你告诉老师!是不是他先欺负你的!”
软柿子终于稍微硬气了一回,温然点点头,指着那个始作俑者:“他今天已经把我的城堡踩掉好几次了。”
认错道歉,冲突解决,一切恢复平静。在秋千摇荡的咯吱咯吱与孩子们的嬉闹声中,阿姨们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婴儿,摇摇晃晃地唱着歌。
“蓝色的大海是鱼儿的天空,小孩睡在云朵里做个梦。海草是柔软的枕,月光是遥远的灯……眼泪被风擦去,你不要再哭泣……回家吧,有人在等你……”
唱了一年又一年,襁褓里的婴儿蹒跚学步,开始识字和算数,又有新的弃婴啼哭着被抱进孤儿院,在歌声中重蹈相同的幼年,循环往复。
十年过去,以为都忘记了,原来还记得。
七岁前最大的愿望是去看孤儿院外的天空,后来看到了,发现也不是那么美好,甚至是残酷的。然而无法回头,只能不停不停往前走,身后大刀阔斧地劈开一道岁月鸿沟,童年于无声中急速消失在对岸尽头。
好想回家,回到那个还算温暖的孤儿院,回到没有痛苦,只有不起眼烦恼的小时候。
垂着头,一双脚进入视线,停住,伴随着淡淡酒味,温然的睫毛动了动,顺着那双腿往上看,夜色下,顾昀迟的表情仿佛在打量一碗馊饭。
目光微转,温然看到陆赫扬往前走的背影,两人大概刚从酒吧喝了点酒溜达回来。此刻实在没有办法打起精神进行搭话或讨好的行为了,温然再次耷下眼皮,看着地面。
他从未在陈舒茴或温睿面前表达过任何情绪,却坦然地对顾昀迟说:“我难过。”
难过孙阿姨还记得他、问他过得好不好。温然不明白,为什么被关心,被惦记,被想念却会让人难过。
还有那些奇怪的话,章昉懿说自己长得像他认识的一个人,孙阿姨的闪烁其词……温然理不清,也不知该如何理清,比起好奇,他更感到恐惧。
顾昀迟一手插兜看着他:“难过什么。”
温然又摇摇头,他也只能笼统地说一句难过,再有的都是无法向他人表露的,尤其是顾昀迟。
“五百块花完了是吧。”顾昀迟说。
很好,温然即刻被带回现实。他打开手边的塑料袋,向顾昀迟展示那几支笔:“没有,就买了这些,还剩四百多。”
“你还挺节省。”
温然说:“没什么想买的。”
“那还坐在这装哀怨。”
“没装。”见到顾昀迟就想起另一件伤心事,温然问,“我的信息素在你闻起来真的是臭的吗?”
匹配度的高低决定着ao闻到对方信息素时所获得的气味的差别,对温然而言,自己的信息素到底是什么味道已经不太重要,重要的是顾昀迟闻到的是臭的——他整个人都是为了顾昀迟而改造,到头来却对顾昀迟散发出了臭味信息素,是某种程度上的手术失败。
“关你什么事。”顾昀迟说,“匹配度还不够你满意的?”
“但如果被你闻到的是臭的,那还是有点糟糕吧。”温然无知地对顾昀迟进行性骚扰,“你的信息素就很好闻,是一种很特别的香,上次闻到之后我一直还记得那种香味。”
顾昀迟问他:“你今天潜水是不是丢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