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唐家那位据说修行了“阴阳逆乱”,绝无可能折损的文心法相境高手,竟然一战而没,死在了云水宗法相境之下。
而己方身负重望的佛子李元罡,还没有绽放出应有的光彩,壮志未酬,早早就夭折了。
如此凶险万分的局面,是他始料未及的。
不但是周平安的强悍,让人震惊。
那位突然出现的那位白河真人,也是极为惊人。
能孤身单杀真武后期的法相境,每一个都不容小视……
“师尊,唐家此时不会退缩……不说违背盟约,他们可能会付出的后果,实在是难以承受。
单说唐士弘此人,一向交游广阔,在唐家也是极具声望。
他的身死,定然激起众怒,再怎么样,也不可能与云水宗尽释前嫌。
有些时候,一旦沾上对面的鲜血,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唐家立身江州,已有千八百年之久,这里是他们的根基,想放弃也不可能,除非,他们连自家洞天福地不要了。”
祖深说到这里,四周所有人都微微点头。
是啊,他们的根基就在江州,虽然对于外面的势力并不算太过看重,但是,这里毕竟是起源之地,那些凡俗众生,才是他们这些大型势力的新血与后备力量。
可以不看重,却万万不能没有。
尤其是如今的情况,与前时无数次征战杀伐很不一样。
千年大劫来临。
既是飞速壮大的最好机会,也是重新洗牌的危险时刻。
谁敢不尽力,在其中首鼠两端,就要小心,己方势力,被时代的大潮,一举淹没,再无翻身机会。
此时还藏着掖着,是怕自家死得不够快不成。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若是江州被人占据,封死洞天入口,他们哭都来不及。
“请援吧,罗汉、般若首座,这次也不能坐看,燃烧祭告洞天长老……有甘冒锋矢者,全力助他优先择徒,广传方便法门。
若是立下殊功,更能立下分寺,塑得金身,独享气运功德。”
“师尊英明。”
祖深敬服拜下。
这一仗,看起来是私怨,其实是公心。
菩提院玄明,号称从不出错,智慧通明。
不但战力在梵天寺内数一数二。
而且,手腕心胸厉害无比。
梵天寺在他的谋划之下,其声威不但在佛门三宗之中,首居一指,更是把左邻右舍两大仙宗也压了下去。
若非如此,云水宗也不会早早的就避开江州,不与梵天争锋。
对方显然是有着自知之明。
明白到,真的两大宗门火拼起来,肯定是两败俱伤之局,云水宗胜算极小。
玄明和尚此时下令,就是想要倾巢而动。
不管是不是最合交战的时机,决不能示弱半分,遇到广云这种后起势力,当以雷霆之势,直接打灭。
否则,让其他势力看到了梵天寺的虚弱,江州这里,怕是会迎来群狼噬虎的局面。
有人觉得此策高明,有人就觉得小题大作了。
左侧三个老僧就微微皱眉,其中一人说道:“玄明师兄,是否太过慎重?若是会引来内府诸长老不喜,就不太好办。
对付区区一位云水宗弟子,咱们梵天宗全面动员,当会折损气数,要不,再等等……”
“是啊,最多一两年时光,打个盹就过去了。无论如何,也不至于出现太大变故,真若是强行请动内府诸长老,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咱们吃罪不起啊。”
“还有,玄光住持那里,也很难说通。主持一心求稳,遇事会多加思量,没有足够的利益,必然不能倾全寺之力。
到时候,反倒会变成咱们菩提院首当其冲,与敌死战……”
玄明和尚听到此言,太阳穴上青筋猛跳。
他就知道,连自己菩提院都没法上下同心,想要说动满寺上下,再请动洞天内诸长老,可能有些艰难。
“都不用说了,我意已决。玄光师兄那里,本座自然有把握让他答应,尔等各自准备下山,不得迟疑……”
“清和,牧府那里,可以收网了……这一次,强行推举你占元师叔上位,几位领兵将领,不降则杀,兵贵神速,万万耽搁不起。”
“师祖放心,州牧李怀山如今已是昏迷不醒,难问政务。
占元师叔,随时可以嫡长子身份,继承州牧一职,所有文臣武将,但有异议者,已然全都清除,就等一声令下,二十万大军即刻南下……”
“如此甚好。”
玄明半边脸黑气缭绕,眼中隐隐有血光闪动。
半边脸慈和悲悯,眼中有着丝丝不忍。
他合什当胸,身上金红光芒微闪,已然消失在首座之上。
显然是找玄光住持商讨发兵事宜去了。
……
“我唐家历二十三代余烈,千年以降,还从未战死真武法相境……
一时的隐忍,却被人当成软柿子,真真是岂有此理?”
“士弘老祖何等本事,岂是普通真武能够击败,更何况,让他连逃走都做不到?
侄孙怀疑,其中必然有诈,莫非是梵天那些秃驴……”
“闭嘴,既为同盟,就不能心怀二志,若是内里攻讦,怕是正好中了云水宗奸计。
没想到啊,云水宗这些年来,一直示人以弱,还以为他们慢慢衰微了呢……
却不成想,暗地里,仍怀有鲸吞二州之志,所图着实非小。
这一战,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否则,我等当死无葬身之地。”
“没错,梵天宗再怎么高高在上,生生压我唐家一头,毕竟千年以来,双方相安无事,总还留了几分情面。
云水宗则是不同,我唐家与此宗不但没有交情,反而多有杀伐仇怨。
一旦让他们进驻江州,怕是没有我等立足之地……千年家声,将毁于一旦。
此事我等不能自专,祭祖,请援吧!还望福地祖先,庇佑我等。”
江州东南,唐家祠堂,已是黑压压的或坐或站,足足聚集千人之多……各房各脉主事长老,全都愤然陈词。
哪怕是平日里,争夺资源斗得头破血流,现如今,全都暂时搁下,同仇敌忾。
唐士弘身为福地长老,为人亲和可喜,对后辈尤其关爱。
他不喜福地之中,那种闭门苦修的清冷修行,反而比较喜欢外面世界的热闹烟火气。
因此,百年之中,倒有七八十年,是在家族之中教授族内后辈。
受他恩惠的子弟,不说上千,数百人,那是跑不了的。
所有唐家后辈都知道,这位士弘老祖,是放弃了自身修行,专一培育后辈,牺牲良多。
否则,以他惊人天赋,甚至有望问鼎神武境。
这是多么大的恩情?
这一次,响应江州梵天寺请托,两大势力联手,心想只是对付广云一郡之兵,对面的将领又只是云水宗一个不怎么受待见的外峰弟子,无论怎么看,都是手到擒来,轻松碾压。
却不料,出师未捷……
当噩耗传来。
唐家上下,简直不肯相信。
第一时间,就对梵天宗有了极大怨恨。
认为是梵天宗惹出来的事端,并且,暗中坑害盟友。
好在族中诸老头脑清醒,连连发动家族影响力,把当晚萧山一战的情形全都查了个水落石出,才承认这个现实。
“此仇不报,枉为人子。”
“绝不让士弘老祖在天之灵失望,这一次,小弟亲自领兵,定然斩杀那周平安与白河首级,我唐门子弟百万,尽皆发动起来,区区广云,一战可灭!”
一个面相粗豪,眼如铜铃的壮汉,怒声道。
一时之间,杀气冲霄。
千年世家,可不是吹出来的名声。
而是打出来的地盘。
就算是上一个千年大劫,百鬼夜行、轮回大昌之时,他们唐家也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
死的多数只是族内后辈。
真武境死伤极少,到了真武后期真灵法相这个层次。
那更是一个也没有损失。
这一次,还刚刚开局,就折了先祖。所有人心下激愤的同时,也微微感觉惊悚。
……
云州。
壶山郡……
方成栋与顾明霄站在山巅之上。
看着底下大军绵延十里营盘。
两人却还有闲心笑谈。
“红叶败退,九曜峰三位长老也见机而退,怕是已经不敢强攻,这些老家伙真是难缠,想要一战灭其根基,也不容易。”
方成栋抚须轻笑。
云州情况一片大好。
裴家已然与云水宗联盟。
平叛大将萧元芳,虽然性情冷硬,但是,面对云州大势,他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就算是平叛之后,这支大军再想有什么反复,面对云水宗和裴家大军,也没办法弄出什么波折来。
倒是广云郡那里,听说,周平安去了山上,还占了便宜,夺了图灵。
“本来老夫还看好于他,却没想到,却是如此不智……得罪了内府诸位长老,还能有个好。”
顾明霄听得此言,也是叹息:“是啊,广云郡一军孤悬,想要对付梵天寺,却是不可能的了。
年轻人嘛,总不明白选择有时候比努力更重要,估计败亡在即……只望他能看清形势,早早抽身自保,还能留一条性命。”
“可惜,此人才智着实难得,若是逃到云州,托庇于仲书门下,好歹也能建些功业。来晚了,可就什么也得不到。”
方成栋摇头。
知道以周平安的心高气傲,恐怕,这一次,就是大劫临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