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能够受云水宗掌控的地盘,其实并不多。
民心也未归附。
加起来,能得一郡之地盘和民众,就已经算得上很不错。
比较来去,自己这边,比周平安那里,竟然要差上一半不止。
真真是岂有此理了。
顾明霄愣怔半晌,才叹息一声:“嘿,这小子,这小子不管日后前景如何,至少,现如今他是赚大了。”
“哼,笑得越欢,后面就败得越惨,梵天寺可不是泥捏了,吃了这么个大亏之后,哪会不请援?
那些秃驴,可与咱们云水宗不一样,看着是修佛修心,性情却是暴躁得很,不会太过顾忌大局,这一下可就捅了马蜂窝了。”
方成栋语气发酸,“没有宗门洞天长老扶持,他凭什么能走得更远?
就不说梵天寺,江州唐也不是省油的灯,等到灵机充沛,神武境高手现世,周平安如今所得,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话是这样说,这不是神武境还出不来吗?趁着目前难得的空白期,只要再挡住一两波攻击,撑到云水宗诸位祖师齐聚此世,形势或有改变……”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若真的能撑住梵天寺和唐家的反扑,千年前也不会是这个局势。”
方成栋强行压下心中古怪情绪,挥了挥衣袖,就下了山巅。
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
他觉得,有必要催促一下张仲书……
这位真传弟子,本事没多少,颐指气使却是很有一套。
天天画大饼,却连红莲军一个分舵都没有彻底吃下……
黄泽郡战局焦灼,双方纠缠半月之久,也不知他这场战争是怎么打的?
看看。
比起人家周平安,那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枉费自己这些人全力支持了。
有心想要换一个更靠谱的弟子,方成栋却又顾忌着,万一自家师尊到时迁怒自己,施以责罚就不太好了。
太炎师兄如今身殒,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第一批出来三人,偏偏好死不死的,就死了师尊最宠爱的弟子、师姐最亲近的道侣,这事怎么看,都后患无穷。
正要去往壶山军帐处,寻张仲书训斥几句,出一口气。
耳中就听到争执声。
“平安”两个字一入耳,他就有些在意。
熙熙攘攘的百姓流民,顺着大道迁移,哭嚎声、呵斥声、呼儿唤女声,组成一股巨大声浪,汹涌传来……
离得不远处,一个面容憨厚的十八九岁青年,满脸都是委屈,带着哭腔叫道:“早就说不要过江,不要过江,我在平安军治下,过得多好……
平安将军不但分发粮草,更是对我等百姓十分关爱,派人分发粮种,指导耕作,就没听说过一个饿死之人。
而且,叔父你知不知道?如今,平安治下,广云郡那里,已经山贼水妖绝迹,连血灾都已经平息了。
现如今,东山已是一片太平气象,我有好好的日子不过,偏偏信了你的邪,跟着过江……
这下可好,能不能活着安定下来都是个问题,还发什么财?”
“大牛,你这孩子,怎么就不听劝呢?
当官的能有什么好?那周平安名声是大,或许刚刚起事之初,会给百姓一些甜头,但天长日久,谁知道会不会有变化?
伱又没见过他,就听一些小道消息,跟着人云亦云,到时候,受了兵灾又到哪里去叫屈……”
一个行商打扮的中年人,也是苦口婆心。
“大哥走得早,我们贵元张家,就只剩下你这一根独苗苗。
你叔叔我走南闯北,积累一点资财,总是要传给你的……守着东山荒丘里那点田地,能干出什么家业来,能把张家发扬光大吗?”
“谁说我没见过?周平安周将军可好了,当日我居住在山间,听说外面水妖来袭,就不敢出门,还是周将军救了我这小命。
你啥也不知道,当日那个拿着血红色长刀的女人,可凶恶了,只是一划,大黄就化为了血水,家中……家中……”
大牛抹了一把泪。
“本来,我也要化成血水的,正好碰上周将军来到咱家茅屋,轻描淡写一刀,就把那凶恶女人斩首,亏那女人还化成红色影子想逃,可是,哪里逃得掉周将军的神威,打成了血雾飞散……
本来,我还以为自己死定了,却不料周将军此人,却是极好,不但把我救了下来,还喂了丹药,我那从娘胎里带来的咳嗽病也被他治好了。
你猜怎么着?周将军竟然还告诉我,怎么去官府领粮种?还让小侄去相亲找个婆娘……说是十亩荒地开恳得很不错,登记之后,能得到官家支持。
五年之内都不用收税,三十年之内收一成税,这可是周将军亲口说的……他那么厉害一个人,可不会空口说瞎话吧?”
青年越说越委屈。
当日见着这个叔叔赶来,听着对方舌灿莲花,说自己挣了多少多少,又能有多么富贵,以后干得好了,能当个少爷。
这心一下就热了,也没想什么,关了柴门,就跟着叔父过江。
哪料到,等待自己的并不是什么富贵,而是迁移。
从黄泽郡逃到壶山郡,几次险死还生。
看这样子,还要继续逃下去。
也不知道,与红莲军的大战,什么时候,才能彻底停下来?
“你说那血色长刀是什么样子的?”
阿牛正说得悲愤,突然身体一轻,动弹不得,已是呼啸掠过十丈,落在一人手里。
他抬头望去,就看到方成栋冰寒目光。
这目光直看到他的内心深处,让人全身发冷,像是坠入了冰天雪地之中。
“我……我我……”
被这杀气一激,阿牛吓得心脏差点停滞,一口气都差点喘不过来。
“你好好回忆,不用怕,只要告诉老夫一些消息,不但不会对你不利,还有赏赐。”
方成栋手掌一翻,拿出一块金子。
“是这样子……”
青年心下稍定,连忙捡了一根枯枝,在沙石地面上划出刀形。
“这么长,刀尖还有些弯,而且,那刀看着就很吓人,像是有着鲜血流淌,奇怪的是,闻着不但没有血腥味,而且,还有一股很好闻的芳香,比好多花儿都要香……”
“化……血……神……刀!”
方成栋咬牙切齿,轻声说道。
当初,听方寒来报,说是自家最出众的曾孙方宇,就是在广云高升酒楼之中,与林家两个不成器的儿子,同时失踪。
事后方成栋还亲自去查探过,发现,就是死在化血神刀之下。
连皮肉毛发,都融成了血水,渗入地板。
对方怎么攻击,房中几人怎么死的,他都能一一重演,甚至,他还能凭借着先天八卦术数,算出几人身死的精确时间。
唯一算不出的,就是凶手真正身份。
似乎有一种古怪的力量,遮掩了下来,让术数无用。
还有三师兄张太炎。
当时,他还以为这是广云郡那位崔府主下手,与梵天寺的玄明秃驴脱不了干系。
那些光头最是擅长遮掩天机,也最是喜欢暗里算计图谋一些什么……
力不如人,只能暂且搁置,方成栋本来也没想过太多。
但是,听大牛所说,这化血神刀,好像并不在崔广陵的手里,反而是在周平安那里。
他早就杀了一个妖女,把血刀拿走了。
“你还记得是什么时间吗?”
“四月初八,小人记得清楚,因为,第二天就是初九,是小人的生日,叔父也是在那一日来到东山,我就不该离开……”
阿牛说到这里,又开始后悔起来。
“四月初八!”
方成栋眼神更冷。
眯着眼睛深深看了阿牛一眼,把心中杀机,重重按落,脸上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把手中金子按在这个憨厚青年手中,柔声道:“以后不要多嘴多舌,更不要把今日这事到处去说,跟你叔叔好好吃上一顿吧。”
“多谢老爷。”
阿牛得了金子,心想这老道士为人还怪好的嘞。
高高兴兴的连忙藏起金子,一步三回头的,跟着自家叔父继续往前。
却没发现,走着走着,叔叔的脚步就慢了下来,并且,缓缓跪倒,眼神呆滞,嘴里喷血。
“叔父。”
阿牛眼神悲痛,痛叫一声,心中升起恐惧。
“的确是不该叫你出来。”
叔父苦笑一声,头一侧,就没了声音。
阿牛张口痛嚎,刚刚叫出声来,就是一口鲜血喷出,心脏炸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