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黑发撩到胸前,露出光滑后背与脖颈。
小武用左手触摸花子的背,慢慢感受皮肤下肌肉与骨骼的轮廓。
“真的要这样吗?一旦走上这条路,就再难回去了。”
“你都可以,我凭什么不行?”花子背对着他,反问。
小武再次轻叹,拿起一旁的刀笔,沾上花子亲手制成的果浆颜料。
黑火与念力捻在锋利的刀尖,让颜料轻轻旋转。
他提起笔,在花子的背上刺下。
花子闷哼一声,向后伸手,抓住小武的腿,深深用劲。
小武忍着痛,在念力的校正下,从后背到前胸,一笔一划,刻下烙印。
花子掩着胸,按住自己的心口,忍受着皮肤上的肿胀与刺痛,尽可能不让胸膛剧烈起伏影响小武的笔触。
“好了。”小武说。
花子连忙转过身,忍着痛,“头发,快点!”
小武有些迟疑,“有了这个就没有必要再加上头发了吧。”
花子没有说话,只是向后伸手又狠狠地拍了他一下。
小武撩起花子黑黑的长发,用念力摄起颜料,有些恍惚。
这头长发花子究竟有多爱惜,和她一路旅行的小武再清楚不过,在切锋时她甚至全程带着绒帽爱惜着自己的头发。
如果不是他,花子本来的路应该是怎样的呢。
既继承了苑族女子的娴熟手艺与泼辣,又有着自己性格的少女,偶尔会自怜自己的阴暗,偶尔会兴致盎然地研究自己喜欢的东西。
兴致不高的时候冷着脸绝不对人笑脸相迎,高兴的时候就会灿烂的笑尽情地耍自己的小性子。
这样的美丽女孩,也许更该在无数人的憧憬中过着幸福的生活。
而当初,如果苑族真的因为花子的出卖而没落,出走的花子也许会背着一生的负罪感,在某个无名的地方隐姓埋名,默默孤老吧。
那现在呢,被他的存在所影响,花子又将走向哪里。
小武将颜料慢慢涂抹在她的黑发上,看着手掌下少女的头发与人生,慢慢变幻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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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后,小武站在缘之市的城市边缘,眺望着远处市内繁华的景象。
良久。
“武哥。”背后传来声音。
小武回头,看见阿雪站在他的身后。
小武点点头,没有多说,带着她,一同向北面的市郊走去。
从一开始,他们就一直保持着联系。
借助安达交给阿雪的那个窃听图鉴。
阿雪连自己身处何方都会时常忘记,又怎么可能自己找到路。
小武借阿雪调动着乔伊和阿晓,最后才选好了合适的地形抓住了幕后的狐狸们。
乔伊当时也正是察觉到阿雪屡屡逃脱的异常,才会将那份调查到的资料交给小武。
而现在他应该履行自己的责任了。
从乔伊手中,从走足那里,从狐狸那里,汇聚了所有消息,他们终于替阿雪找到了最后的真相。
阿雪曾经的家,以及她的哥哥。
他们向着荒野走去,周围的草木越来越旺盛,离城市越来越远。
阿雪不禁拧紧了拳头。
她也不知自己在紧张什么。
明明已经多半不记得了,也许小武不提醒,哪一天她就会将那些事彻底忘记,包括她曾经谨记的哥哥。
明明就这样忘掉说不定会更好,但小武还是将她带到了这里。
也许,重新记起这里,将是对过去最后的告别。
她虽然没有记忆,却并不算太傻,她也明白,想在这里找到她的哥哥,只是一种不切实际的妄想。
越过草木,眼前渐渐开阔。
那边是一片连绵的残垣断壁。
无人看护的房屋被精灵占据,被破坏成了适合精灵进出的形状。
这里,大概就是她与哥哥曾经成长的地方。
她跟着小武,茫然地看着这一切,本以为它们会变得熟悉起来,却依旧无法从记忆里找到一丝痕迹。
只是那些房屋的轮廓,能够让她偶尔勾勒与想象出,自己与哥哥在期间奔跑的景象。
某一瞬间她听见自己的笑声,霍然回头,却什么也抓不住。
这不是一个特别大的院子,他们正走向尽头。
不出所料,阿雪没有看到自己的哥哥。
答案其实早可以想到,走到这里,这一切就算结束了吧。
她在心中这样想。
小武的声音慢慢响动,在安静的废墟间回荡,废墟里稍有响动,似乎有正在休息的精灵听见了声响。
“阿雪,坏人总是显得强大,而好人又显得软弱,一个坏人,也许就可以伤害十个好人,让坏人看起来总是要比好人多得多。”
“但就是因为坏人总是比好人多得太多,我们才更应该珍惜那些好人。”
“我明白。”阿雪握了握手中的刀,回应了一声,过去就此斩断,从今以后,就让她放弃思考,做他手中的刀吧。
可是对方,又给了她一个截然不同的答案。
“其实你的哥哥,某种意义上并没有死。”
本以为自己会风轻云淡,可她的心还是开始猛烈跳动。
“也许你不记得了,最初我们在雪地里捡到你的时候,你的身边守着两只幽灵精灵。”
“飘飘球和雪童子。”
“我们通过飘飘球的梦境读取了它的记忆,了解到那时确实有一个人在临终前拜托它照顾你。而根据走足那边的记录,他们捡到了一个小男孩的遗体。”
“遗体?”阿雪机械地复述。
“在某种意义上,他还活着。”小武看向阿雪,似乎有一种答案藏在他的眼睛里,不忍说出口。
阿雪的瞳孔渐渐放大。
还没有死,她的身边只跟着两只精灵,幽灵精灵。
“不对”她猛地脱口,发现声音突然无比嘶哑。
“雪妖女,只有雌性的雪童子才可以进化!”
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本以为已经忘记的进化常识,突然浮现脑海。
但小武冷酷摇头,割断了她最后的侥幸。
“你应该看我的变身的过程,我也曾再三问过阿晓的妈妈,幽灵凭执念而生,为了它们的执念它们可以改变一切”他吞咽了一下,“包括自己的性别。”
怎么会怎样。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小武,然后慢慢低头,看向自己腰间的精灵球。
本以为已经消失的人却一直默默守候在自己的身边,为了帮助自己,甚至变成了这幅模样,变成了那样一只冰冷得无法靠近的精灵。
而她自己,也已然带着他,一起变成了刽子手。
她浑身开始颤抖。
她本明知追逐不到而刻意去追逐一番的,原来一直就在身边。
她双手颤抖,向那个精灵球伸去。
可精灵球却没有丝毫的反应。
比告别更难的是面对。
她与“她”都没做好用现在的姿态面对对方的准备。
小武站在前方,他抬头望天,不敢向后看。
今天的天空格外晴朗。
他感觉她颤抖抓住他的裤腿,不顾烟尘满地,猛地跪地,脸紧紧地抵在他的腿侧,那种身体无法抑制的颤抖不断传导过来,他只能侧过脸,用手按着她的脑袋。
周围废墟里的精灵一只只走出,好奇地看着仪态尽失的人类。
而她颤抖的脸被泪水淹没,大脑与心脏一阵阵地抽痛,让她发出痛苦的嘶嚎,像是在捡回失去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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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急的召集令,通过组织内部的各种渠道,传递到了每一个高级成员的手里。
在缘之市的南面郊外,走足的高级成员们在一处隐蔽的山坡下聚集。
十名中级训练家,还有五名高级训练家。
这些不仅自身具有实力的训练家同样是各个行业的佼佼者,从不断的行业输送营养,充当着诺斯的走卒。
他们明显在等着什么人,一个等待得有些不耐烦的高级训练家开始发话。
“首领到底是怎么想的?切锋也是我们花了大代价才搞下的,怎么贸然就交给一个新人接手,那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安达?”
安达故作神秘地摇了摇头,“不能说,待会你就见到了,你会大吃一惊的。”
高级训练家露出不爽的表情,“少故弄玄虚,你以为我猜不到?多半就是大小姐,大小姐几年前我们也是见过的,我可不信闭关两年,她就能成长到足够掌管一个城市的地步,就算要培养继承人,可也别矫枉过正。”
安达依旧摇头,“待会你就知道了。”
高级训练家啧了一声,还想说什么,但敏锐地听见了不远传来的轻微风声,与其他人一起迅速回头。
诺斯并没有来,来的只有一名少女。
依稀是记忆中的模样,满头奇异颜色的头发,但出乎意料,那副漂亮的脸蛋搭配着那头发有股奇异的美感。
暗红、暗紫、暗蓝、暗绿种种的色层在发丝间逐层分散,像是暗色调的虹彩。
黑色长裤与黑色长袍,左手腕带着一串镶着罂粟花的花链。
满脸寒霜的少女跳下沙漠飞龙,没有打算向众人打招呼的样子,看样子像打算径直从众人间越过,走向对面的山坡上,那是平时诺斯所站的位置。
几乎立刻大部分人就皱起了眉头,就算是首领的大小姐,也不能这样践踏元老们的尊严,几乎一瞬间,几位高级训练家就交换了眼神,打算让这位不知好歹的大小姐吃吃灰。
一瞬间,几位高级训练家共同出手,他们拿出了最强的精灵,确保给对方足够的颜色,又能游刃有余地不重伤对方。
但也就是在那一瞬间,少女如同早已预料,冰冷的脸上,露出了讥笑。
像是融化的冰川下,露出了极寒的深海。
在场几乎没人看清,黑色长袍在精灵的包围间纷飞,两只精灵显出身影,利刀般的花瓣将大部分精灵击飞,更有一道长长的身影盘旋奔出,狂暴地用身躯扫飞几只精灵后,逼近了带头的那名高级训练家,探嘴一咬,将对方的胳膊扯下。
高级训练家惨叫翻滚出去,而其他人,不禁寒立。
那只精灵,分明是诺斯最强的蜈蚣王,它明显状态不对,慢条斯理地咀嚼着,它头上的一支角上,一朵罂粟正缠住它的脑袋慢慢吐息,散发着令人迷醉的香气。
“自从尝过父亲后,它似乎喜欢上了这种味道。”
少女背对着众人,轻笑着向山坡顶端走去,这一次,听着少女令人发寒的话语,再没有人敢动手。
少女的左手腕上有着同样的罂粟花环,显然是她控制了诺斯的精灵。
在几名高级训练家的围攻下少女并非全身而退,但她的代价也仅是那一瞬之间被划得破烂的斗篷。
这时有寒风吹过,正在向着山坡顶走去的少女,破烂的斗篷与暗虹的长发扬起,露出了她的后背。
在远处注目的安达,都不得喟叹少女那一瞬间的风采,有谁能想到,她会是人们印象里那些面朝黄土的苑族人。
扬起的斗篷之下,露出了少女只穿着运动裹胸的大片后背。
暗红的蜈蚣刺青从背脊的尾椎升起,绕过前腹与胸,在右肩上环绕攀爬,最后咬在右手腕的碗口,尖利的牙与角栩栩如生。
最狰狞的刺青与迷幻的发色,是最叛逆的自我,还有遮住所有感情的面具。
她索性将长袍整块撕下,站定在山坡顶端,回过身张开双臂,俯瞰一切。
虹色的发在风中像是振动的蝶翼。
她嘴角勾起冷酷的微笑,像是身上那条再狰狞的蜈蚣,也缠绕不住的凤蝶。
“蝼蚁们,我是你们的新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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