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用红漆写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已经褪成了淡粉色,边角处还沾著几星泥土,被风颳得有些起皮。
墙根下坐著个卖稀的老人,面前摆著个豁了口的粗瓷碗,碗里盛著琥珀色的稀,插著几根细竹籤。
他裹著件打了补丁的袄,双手揣在袖筒里,见学生过来,才慢悠悠掏出小木棍,搅著碗里的稀,稀拉出细长的丝,在风里很快就凉了。
出了校门就是县城的主街,路是用碎石子铺的,高低不平,风一吹,扬起的土沫子粘在学生们的裤脚上,拍一下能落下一层灰。
街两旁的房子大多是土坯墙,屋顶盖著茅草,茅草上压著些碎瓦片,有的房檐下掛著玉米棒子和红辣椒,是家里留著过冬的粮菜。
只有街口的供销社是砖瓦房,红砖墙刷得乾乾净净,门楣上掛著红色的五角星,窗户上糊著透明的塑料布。
里面摆著几匹蓝布、几块肥皂和搪瓷缸子,玻璃柜檯上还放著个铁皮饼乾盒,盖子半开著,能看到里面的饼乾渣。
偶尔有一辆二八自行车从街上经过,车把上掛著两个布口袋,里面装著刚买的盐和酱油,车后座绑著一捆柴禾,柴禾用绳子勒得紧实。
骑车人穿著干部服,按著车铃,叮铃铃的声音让路边的学生们都停下来看,直到自行车拐进巷口,才又继续往前走。
街边上有个修鞋的摊子,修鞋匠坐在小马扎上,面前摆著个木头箱子,里面装著钉子、锤子和皮子,他正低著头给一只布鞋钉掌,锤子敲在鞋钉上,叮叮噹噹的声音混著风声传得很远。
风更凉了,刮在脸上像小刀子,有学生把袄领子竖起来,双手插进袖筒里,袖筒里塞著暖和的絮,是家里妈妈新续的。
街中间有个卖烤红薯的摊子,铁皮桶改成的炉子冒著青烟,烟里裹著红薯的甜香,飘得整条街都是。
几个学生停下脚步,眼睛盯著炉子里烤得冒油的红薯,手里却攥著口袋里仅有的几分钱,指节都攥得发白,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跟著人流往前走。
那几分钱要留著买作业本,不能隨便。
远处的城墙根下,几个老人背著粪筐在捡粪,粪筐是柳条编的,边缘磨得发亮,筐上的绳子勒在肩上,留下一道深褐色的痕。
他们弯著腰,手里拿著粪叉,仔细地在墙根下、草丛里找著,偶尔直起身捶捶腰,朝著街上的学生们望一眼,又继续低下头。
城墙是土筑的,上面长著些枯草,有几处已经塌了,露出里面的夯土,风颳过城墙,捲起的黄土迷得人睁不开眼。
天快要暗下来了,铅灰色的云压得更低,像是要压到屋顶上。
学生们的身影渐渐散在街道的各个巷口,有的拐进窄窄的胡同,有的朝著城外的村子走去,布书包在背后晃悠著,石板偶尔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只有那噹啷啷的铃声余韵,还在晚秋的风里飘了一会儿,才被远处传来的生產队上工的哨子声盖过。
那哨子声尖锐又急促,提醒著大人们该去地里收最后一批白菜了,也提醒著这晚秋的白天,快要过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