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那年轻学生一听,眼睛瞬间就亮了,脸上涌现出抑制不住的激动和喜悦,声音都提高了八度:
“哎呀!同志!您……您真是来搞试验养殖的?太好了!这真是太好了!我的天!我老师要是知道这个消息,肯定得高兴得睡不著觉!”
他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连忙侧身做出邀请的手势,“您说您包了多少亩?一百五十亩滩涂?哎呀!您这可是我们盼都盼不来的贵客啊!快请进!快请到里面办公室坐!我就说嘛,今天一大早出门就听见喜鹊叫,准有好事!”
周辰被这青年突如其来的热情和激动搞得有些发懵,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
他预想过几种进入农科院后可能遇到的情况:或许是门难进、脸难看,需要费一番口舌解释;或许是被谨慎地盘问来歷和目的;
甚至可能因为介绍信级別不够而被拒之门外……他唯独没料到,自己仅仅是报上来意和承包亩数,就如同触发了某个开关,让对方瞬间进入了欢天喜地、近乎亢奋的状態。这反差之大,让他脚步都有些飘忽,仿佛踩在上,有种近乎不真实的梦幻感。
那青年紧紧拉著周辰的胳膊,生怕他跑了似的,一边引著他往里走,一边语速飞快地倾诉:“同志!您可算是来了!您不知道,您这简直就是及时雨,解决了我们的燃眉之急啊!”
他脸上洋溢著发自內心的喜悦,“我们农科院水產所,这几年好不容易申请到国家的专项经费,又组织骨干力量学习引进了国外一些先进的育种理念和技术,投入了大量心血,总算是在咱们本地海域的环境下,成功试点培育出了几个优良品种,包括青口贝、鲍鱼、生蚝,还有就是我们主推的——蟶子!”
他特意加重了“蟶子”二字的语气,侧过头,眼神灼灼地看著周辰:“您承包的是滩涂,那我强烈建议您重点考虑我们农科院今年刚通过鑑定的新品种——『海丰一號』蟶苗!这可是我们所的宝贝!”
他如数家珍般地介绍起来,“这品种是以咱们本地野生、抗逆性强的蟶子为母本,再与一种从东南亚引进的、生长快、个体大的优质蟶子进行杂交选育,光是筛选稳定品系就了三年!成果那是相当显著:成体个头能达到野生蟶子的两倍甚至更大!生长周期大大缩短,从下苗到收穫,大概只需要半年左右,比普通蟶子快多了!而且环境適应性特別强,耐寒、耐热性能都提升了,对不同盐度海水的適应范围也更广,可以说,就是专门为咱们这片海域的滩涂环境量身打造的!”
周辰听著这番介绍,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他太清楚这其中的价值了。
他所在的那个岛屿,后世之所以被誉为“青口贝和蟶子之岛”,就是因为周边海域得天独厚,天然盛產品质极佳的蟶子和青口贝,年產量惊人。如果真如这青年所说,农科院培育出了如此优良的蟶苗,那对他而言,简直是瞌睡遇到了枕头!
他按捺住內心的激动,笑著说道:“不瞒你说,我这次来,主要目標就是想找合適的蟶子苗!我们那儿的滩涂底质、水质,传统上就適合蟶子生长。我包下那一百五十亩,就是琢磨著大规模养殖蟶子,这东西市场认可度高,养殖技术相对来说也比较成熟,容易上手。”
“对对对!您这思路太对了!”青年连连点头,仿佛找到了知音,但隨即又认真提醒道,“不过,用我们的新苗种,有个关键点得注意:您那一百五十亩滩涂,刚开始最好不要一次性全部投满苗。我们建议採用『分级疏养』法。前期先在较小的一片区域进行高密度暂养,等蟶苗长到一定规格,生命力更强了,再组织人力把它们捕捞起来,分散到其他准备好的滩涂里去放养。这样能有效避免前期因密度过高导致溶氧不足、饵料竞爭或者病害蔓延的风险,成活率和最终產量都能大大提高!”
“哦!原来还有这个讲究!分级疏养……有道理!”周辰恍然大悟,这確实是他之前凭老经验没想到的科学管理方法。果然专业的事还得问专业的人。
两人说著话,已经走到了一栋三层办公楼前。上了二楼,青年將周辰引进一间掛著“水產养殖研究室”牌子的办公室,热情地拉过一把椅子请他坐下,又赶紧拿起暖水瓶倒了一杯热水递过来。
“老板,您先喝口水,坐这儿稍等一会儿!我这就去叫我的老师们过来!这个点不知道他们是在实验室还是去基地了……不管了,我跑快点!”青年说完,把水杯往周辰手里一塞,又像一阵风似的衝出了门。
周辰道了声谢,端起杯子抿了口水,趁这空隙打量起这间办公室。房间不大,陈设简朴,墙壁上贴著些泛黄的农业科技报纸和几张海域地图,旁边白板上画著些看不懂的数据图表。
靠墙的书架上、办公桌上,堆满了各种专业书籍、文件夹和写满密密麻麻数据的笔记本,空气里似乎都瀰漫著一股纸张、墨水和淡淡海腥味混合的独特气息,处处透露著一种埋头实干、朴实无华的科研氛围。
没过几分钟,门外就传来了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刚才那青年率先推门进来,脸上兴奋的红晕还未褪去,他侧身让开,紧接著,两位中年男人快步走了进来。走在前面的那位,约莫五十多岁年纪,头髮已白了大半,但身材挺拔,精神矍鑠,眼神温和而睿智;
跟在稍后的一位,年纪稍轻些,戴著一副颇有年代感的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透著专注与严谨,一身洗得发白的灰布中山装,標准的学者模样。
两人一进来,目光就齐刷刷地落在周辰身上,脸上都带著急切而又热情的笑容。
“同志,欢迎欢迎!”白头髮那位率先开口,声音洪亮,“我是咱们省农科院水產所的所长,我姓陈。”他指了指身旁戴眼镜的同事,“这位是刘副所长。听说你是从沿海县来的,对咱们的蟶苗感兴趣?”
周辰连忙放下水杯站起身,恭敬地问候:“陈所长,刘所长,您二位好!我叫周辰,冒昧打扰了。”
“哎呀,坐坐坐!快请坐!”陈所长连连摆手,態度十分隨和,“什么所长不所长的,在我们这儿不兴这个。我们啊,说到底也是跟土地、跟大海打交道的,无非就是多念了几年书,比老渔民多懂点理论知识罢了。你喊我们老陈、老刘都行,喊同志更亲切!你这么一客气,反倒生分了!”他笑著示意周辰重新坐下,自己也拉过椅子坐在对面,切入正题,“听小张(指那青年)说,你想弄些我们的蟶子苗回去试养?”
“是的,陈所长。”周辰点头,顺著对方的意思改了称呼,感觉距离拉近了不少,“我刚承包了老家一百五十亩滩涂,就是想找些好苗种,搞规模化、科学化的养殖。刚才这位张同志已经把咱们院的『海丰一號』蟶苗优势都给我介绍了一遍,听著非常吸引人!就是不知道这苗种的具体价格和供应情况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