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倒吸一口凉气,强行镇定住,他承认大靖王朝有很多著名的官吏,也有众多修身齐家治国的儒生,能够为新国家机器注入新鲜血液。只是从古至今,堆叠如山的史书上,有几个称得上千古圣名的皇帝?你秦芳就这么肯定你已经找到了合适的皇帝人选?况且,有善始者实繁,能克终者盖寡,你秦芳除非能够预知未来,否则你怎么保证你看中的人当上皇帝之后不会变心?
天下多少寒门仕子鲤鱼跳龙门之后,比豪阀世族活得还要荒淫奢靡?
穷怕了,金印紫授之后,便开始报复性地享乐,以弥补自己前半辈子受尽的种种苦难。
史书上多少这样的例子,难道还不引以为戒?
就说那前朝宰相鱼莽,抄家时就连皇帝都震惊了,鼎铛玉石,金块珠砾,一人之财,竟能比得上偌大一座王朝,参差千百万户百姓所纳税的一半!
可他鱼莽,当年只是个到处求仕落魄书生啊。若不是看他“温良恭俭让”和“仁义礼智信”皆全,那位吏部尚书又怎会破格提拔他?
老人这些心思明明没有说出口,秦芳却笑眯眯道:“先生怎么知道本宫的人选就一定是个寒窗苦读的书生呢?”
老人内心虽然大惊,但面不改色,“即便皇后娘娘的人选是个家境殷实的公子,就能保证既能善始,又能克终?人都是会变的,尤其身处高位,更容易看清风景,因而相比于贩夫走卒,也更容易被蛊惑。”
“先生不愧是昔年的南诏国师,思虑之事极具道理。”秦芳刻意停顿,轻声道:“但倘若我告诉先生,这个人选有一个别人都无法媲美的身份,他是当年大奉正统的帝师之孙呢?”
“张佩的孙子,不早就死在那场浩浩荡荡的永嘉南渡中了吗?”
还不等秦芳给出答案,老人冷笑道:“哦,原来是假死啊。不奇怪不奇怪,你们大靖王朝就喜欢用这一套。”
秦芳哭笑不得,“先生莫要误会了。和陛下设局让您假死不一样。那场永嘉南渡情况复杂,牵扯极深,我们并没有插手。起初我们和天下人的认知都是一样的,以为帝师之孙真的在逃难中不幸溺水淹死了。后来钦天监的那位国师通过推演天机,发现了一些端倪,然后逐一演算排除,最后得出了他极有可能还活着的结论,只是人在哪里,谁也不知道。可我家儿子,还真是被上天眷顾了。去年他南下游历,年末返乡途中,误打误撞在一条摆棋的巷子碰见了他。二人还有过一场类似君臣之谈的对弈。最后的结果,就像当年庄天机愿意辅弼陛下一样,张沽愿意跟随太子身边,入仕大靖。”
“张沽?”
老人微微皱眉,总感觉这个名字好熟悉。
秦芳笑着提醒道:“就是最近来回出入礼部的那个监生。他尚未入仕,只是实习。”
老人猛地抬头,“就他?就他是张佩的孙子?”
秦芳点点头,“先生见过他?”
“何止见过!”老人激动起来,又突然猛咳起来。秦芳束手无策,只能旁观。
秦芳忽然想到方才瑰清说的事,便问道:“对了,先生方才知道我们站在窗外?”
咳嗽不止的老人无法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秦芳瞬间沉不住气了,一步来到他面前,冷声道:“你为什么能够看见?!”
老人瞥了他一眼,来来回回吐吸了好几口气,艰难道:“那么大...的人就站在...那,看见...很难吗?”
秦芳沉默了。
他肯定没有说假,只是她现在有些崩溃。
老人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扶着桌角,胸闷气短,张大嘴极力呼吸,再度艰难出声:“你女儿是不是...会些法门,快...快把她叫过来。”
而另一边,张沽烹茶,正在和瑰清对弈。
二人棋力几乎不相差,所以局势焦灼,难解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