馆驿东院厢房中,亦是灯火通明。
这间厢房很是宽敞,除了寻常的长榻方桌,还着意添了不少摆设。墙上挂着鸟山水图,炕几上的双耳狻猊香炉中燃着线香,是随阳所产的云桂香。案头上还摆了一盆剑兰,端的是芳香满园。
袁韶坐在官帽椅里,手指不紧不慢地把玩着一把折扇。
“你就是淑妃娘娘埋在尚仪局的暗线?”
紫檀低眉顺眼:“回世子爷的话,正是。奴婢一直替淑妃娘娘办事。”
袁韶抬眼,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女人。
离宫前,淑妃告诉他,紫檀是她的人,若有需要,大可一用。一路上,担心霍祈怀疑,他未曾和紫檀说过一句话。可见紫檀对霍祈照料有加,关怀备至,倒一点瞧不出来是淑妃的人。
他收回目光,盯着手中的折扇:“你骗得过淑妃,骗得过霍祈,却骗不过本世子的眼睛。”
紫檀脸色微变:“世子爷这是何意?”
“你以前,是二皇子身边的女人吧?”
“奴婢……听不懂世子爷的意思。”
紫檀猛地抬头,却见面前的男人看着自己,似笑非笑,这让她下意识的辩解,显得苍白乏味。
“这些年,你周旋在二皇子身边,替他留意裴太后的一举一动,好助他邀宠。二皇子倒台后,你又将目标瞄准了长乐宫。可你没有直接去长乐宫身边当差,而是设法去了尚仪局,再向淑妃投诚。”
“哗——”地一声,折扇展开,扇影倒扣在袁韶的脸上。半明半暗间,他的语气,却是十足的温和。
“你其志不小啊。让本世子猜上一猜,二皇子后,你的下一个目标,可是五皇子?”
紫檀敛下双眸。
她从小浸染在宫城之中,见惯了宫廷中的繁似锦、堆金积玉,可她偏偏只是一抹再卑微不过的污泥,她见惯了富贵,却又享用不了富贵。
所以,她很早就告诉自己,要不择手段地往上爬。而生来尊贵的男人,便是那条捷径。恰好,上天赐了她一副好皮囊,这就成了她最衬手的利器。
她也清楚,在二皇子面前,光靠皮囊,过不了多久便会被厌弃。她还得是一个有价值的人。
所以她长袖善舞,窥视忍耐,宫中那些太监和宫女,都能为她所用,为她传递消息,就连裴太后这种严苛的人都挑不出她的错。积土成山,积水成渊,她一步步地替自己积累议价的筹码。
二皇子死了,她就再找如日中天的五皇子。
接近五皇子的第一步,便是去到淑妃身边。而攀上淑妃,就要先将自己变成淑妃最需要那个人。后宫六局一司,淑妃在尚仪局势力最为薄弱。所以,她进了尚仪局。
紫檀心神微动。
可现在看来,比起早就心有所属的五皇子,这位镇远侯世子,倒是更适合当她的大树。
她定了定神,抬起头,显出一张娇媚的脸。那双眼睛则是看向袁韶,眼波流转,勾得人心痒痒。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奴婢不过是柔弱的枝蔓,若无大树倚靠,如何能在这艰险的宫廷中攀爬?奴婢曾仰仗二皇子活着,而现在,奴婢以为,世子爷才是那棵大树。”
袁韶笑意渐敛,目光落在紫檀身上的时间,也愈来愈长。
“据本世子所知,霍祈对你不错。”
他放下折扇,探究地看向紫檀:“若本世子要你对她动手,你也肯吗?”
紫檀眼睛弯了弯:“据奴婢所知,霍大人和世子爷,还曾是青梅竹马。世子爷既然都能动手,奴婢又有什么不能?”
霍祈砍倒了二皇子这棵大树,害她无枝可依。如今一报还一报,霍祈恰巧进了尚仪局,又恰巧为淑妃所不容,她利用霍祈再寻一棵新的大树,也真称得上一句公平。
袁韶笑了。
他起身走至紫檀身边,亲自将她扶了起来:“既然淑妃娘娘肯用你,本世子自然也信你。”
他顺势往她手中塞了个小瓷瓶。
“后日下山前,让霍祈服下。”
紫檀抓着瓷瓶,端详片刻后,她看向袁韶:“敢问世子,这是什么?”
“当然是见血封喉的毒药。服下后,两个时辰内才会显出药性。本世子以为,这毒若发作于下山途中,岂不美哉?便是想寻大夫,都来不及。”
紫檀眨了眨那双猫一般的媚眼,眼里有厉芒闪过:“世子,这毒若是事后被验出……”
袁韶伸手抚摸了一下紫檀的鬓发,喃喃笑道:“大夫也好,仵作也罢,没人能验出此毒。届时宁国公府讨要说法,便是霍大人过于辛劳,不幸猝死。”
“此事若成,以后,你便跟在本世子身边吧。”
紫檀捏紧瓷瓶,再没有任何疑虑:“是。”
灯火如豆,光影渡在男人温润的脸上。
紫檀走后,一旁的马斐才疑道:“世子,那药分明是迷药……”
“是迷药。”袁韶随意地点了点头,“这世上,哪有验不出来毒呢?”
“所以世子是想……”
袁韶微微一笑:“华翎峰崎岖难行,车毁人亡也是常有之事。在随阳出了事,葛知府定会介入。”
“那紫檀呢?她也在霍大人的马车上。”
“那不是更好吗?”
马斐心下微惊,原来世子爷打的是这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