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许攀的老家在一个叫做安源的县城, 距离临城几百公里的路程,大巴三个小时就能抵达。
栗卷豆长到十七岁,第一次看见拥塞的汽车站是什么样, 第一次登上城际汽车。
安源街道弯曲狭窄,汽车颠簸向前行驶,车内弥漫着一股呛鼻的汽油味,空调冷气中夹杂着说不出的难闻汗味。
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哪里受过这种罪, 胸口恶心得厉害。他眉眼倦倦,倒在林夺肩头,不停闻橘子皮续命。
栗卷豆头晕目眩, 紧紧挨着林夺,强忍要呕吐的欲望,“谢谢你啊……”幸好这人提前准备了晕车药和橘子。
车窗玻璃灰蒙蒙,他脸色苍白,下巴小小尖尖, 精致漂亮不似真人, 和周围烟火气旺盛的环境格格不入。
林夺摸了摸他难受到迷糊的脸, 将人抱进怀里,“闭眼睡吧,一会就到了。”
因为担心露馅, 栗卷豆没敢让家里司机送, 他也不相信林夺的驾驶技术, 坚持要体验公共交通,结果自己把自己折磨成了小可怜。
汽车驶过崎岖不平的一截公路,栗卷豆死死抓紧林夺的胳膊, 轻盈的小身板才不至于被颠地抛出去。
栗卷豆上半身几乎完全赖在林夺怀里,手腕似雪藕,戴着蝴蝶结发圈。蓬软的蛋蛋卷长发遮住大半张脸,侧颊皮肤白皙,露出白里透红的小耳朵。
步行街的夜吃摊,灰尘和蚊虫在路灯下飞舞,有一种独属于小城的喧嚷热闹。
坐在左侧方的乘客一直往这边瞟,见俩人亲昵搂抱,她忍俊不禁,用带着安源口音的语调玩笑道:“你家小女娃长得真水灵哩。”
处在陌生环境里,栗卷豆睡得并不安稳,他偶尔会惊醒一下,确认林夺还在身边,倦怠的眼皮才会慢慢闭阖。
林夺微微垂首,侧脸与碎发互相纠缠厮磨。
宁静祥和的小县城,千万盏家的灯火渐渐亮起。似乎每座城市总有聚集着一群散工打工仔的存在,安源也不例外。
“你别走。”
林夺扯开外套盖住栗卷豆的腿,捂得严严实实。
“林、林大……”
“我不走。你赶我,我也不走。”
“我在。”
不能看。我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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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最后一丝落日余晖被暮色吞灭,摇晃的汽车缓行进入终点站。
油锅热浪喷在脸上,他的表情很冷漠,死气沉沉。许攀沉沓的脚步声穿行在吆喝摊位间,一路踱步走至落脚的群租房。
意识随一摇一晃的车厢逐渐浮沉, 耳畔一刻不停地响起温柔压低的哄睡声, 他昏昏闭眼睡过去。
不出意外,又是催债人的一场恐吓。
本该空无一物的门口多了一个足有三十寸的大纸箱,四四方方,堵在门前。
许攀点了一份油滋滋的炒面,食不知味地囫囵吃下去,填饱隐隐抽痛的胃。他常来这一家小摊,因为价格最便宜。从口袋里找出六块钱扔给摊位老板,许攀起身离开。
楼道声控灯时好时坏,甬道幽暗。许攀拿起钥匙的动作微顿,余光冷冷。
体型娇小的“女孩子”被高大男生环住肩膀整个圈在怀里,衬衣外面披一件明显不合身的男装尺寸的罩衫,及膝泡泡袜遮住玲珑脚踝,小腿袜和制服裙的裙摆之间是团团粉白的颜色,两只脚因为歪扭睡姿翘成可爱的小内八。
他神色平静,漆黑瞳仁犹如一面平静幽深的死水,没有丝毫波动。脚步稍作凝滞,许攀长腿一跨,绕过纸盒,将钥匙插进锁孔。
水灵。
黄灿灿的纸盒蓦然跳动两下,细弱到几乎听不见的低吟一不小心从盒子里面溜出来。
“喵……!”
许攀猛然怔住。
他的一只脚已经迈进屋子,机械着转过僵硬的脖颈,视线死死紧盯脚边的黄色纸箱。
纸箱着急笨拙地往房间里蹭,时不时冒出“喵喵”的细声,仿佛在说快捡我回家,生怕许攀将他落在门外。
这次的叫唤听得更清晰了。
大脑发出犹如撞钟一般的轰鸣,许攀不可置信,手掌用力,几乎要把门把手给拧碎。他四肢僵硬,挪不动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