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二十一只大扇贝
买完粥回来, 顾念远的吊瓶已经快见底了。
他本来想着在附近找家卫生合格的店,又觉得这样未免有点委屈人。
没有嫌弃白粥档次不够的意思,只是应怜认为, 在有更好选择的情况下,只买一碗白粥有点太敷衍。
他差不多是泡在蜜罐里长大的,身体健康,没怎么进过医院。
印象里仅有的几次打点滴的经历, 他爸爸要么是来陪他, 要么是带着餐盒,再做点诸如山楂糕之类开胃的糕点看他, 应女士也不会阴阳怪气挑他的刺。
回家之后, 顾念远还会带吃的来看他, 或者往他的课桌里塞更多他喜欢的零食。
病人应该被关怀。
顾念远不像他, 他在医院打点滴, 打到下午, 亲人不会特地过来探望,出国以前认识的朋友也未必在首都。
当然,应怜相信, 把他胃炎犯了,现在在医院输液这种消息发出去,过来看望的人肯定不在少数。
可那是一种带着客气、寒暄痕迹更浓的关心,因为顾念远是公司老板,不因为顾念远是顾念远。
以前小组作业要求写报告,顾念远和他说过不少自己遇到的例子,还给他复述过自己是怎么尝试做空某个小公司的,用了哪些手段。
他的确还在生气,觉得顾念远这人好生荒谬,不可理喻,会犯胃炎完全就是作得慌,甚至还想揍顾念远一顿。
顾念远是有危险性的。
应怜很清楚。
所以, 除了自己之外, 应怜一时之间没有想到有其他人能承担这个角色。
刚好,医生也说过不急着吃东西,应怜干脆就特地跑了一趟那家专门做金陵菜的酒楼没有全城送服务,跑腿也没有人愿意接。
他们不是顾念远的亲朋。
顾念远微低着脑袋,露出小部分发旋,纤长浓密的眼睫又垂着,颤起来像蝴蝶的翅膀。
粥一共两份,应怜加钱多买了个保温袋,又是打的回来,车里面开着空调,拿出来还是温温热的。
但,这和他关心顾念远有什么冲突呢?
要是连应怜都不想着顾念远,跑去给他买更开胃,但又不失清淡,还有点甜的美龄粥,谁去给顾念远买呢?
顾念远精神比早上要好得多,面色没有那样白了,只是还有些虚弱。
这份虚弱让他身上多了几分乖觉。
愿意效劳,和乐意效劳、主动效劳是不一样的。
不少外卖都有卫生隐患, 应怜不想雪上加霜。
正在输液的那只手不能乱动,应怜三两口,迅速又豪迈地喝完了给自己打包的那份,拆开勺子,把粥端到顾念远面前,方便他用另一只手舀。
顾念远怎么会是草食动物呢?
除了猫,应怜以前还觉得他像草原上霸气无匹的狮群之主,或者是那种威风凛然的雄鹰。
顾念远朋友本来就很少, 出国之前只有寥寥数个,大半还都是应怜拉着介绍认识的。
这样的角度,应怜有那么一瞬间,产生了自己在投喂什么性格温驯的大型动物的恍惚感。
不管哪个物种,都和乖巧听话沾不上半点关系。
应怜也能猜到更早的时候,班上那个总是满嘴喷粪,动不动就和他、还有其他班委起冲突的小混混到底被谁打进了医院。
单论从性格来论,他其实不会太亲近这种人。
因为要揣度,要猜他的心思,要注意不站在他的对立面……崇拜肯定会有,毕竟这人确实厉害,远远将其他竞争者甩在后面,只是这种崇拜他不会主动凑过去当朋友,能避则避,井水不犯河水。
可谁让他是顾念远呢?
应怜和他一起长大。
世界观完整形成之前,应怜就已经习惯当他的朋友,当他的追赶者和伙伴了。
人上了初中,就会和小学认识的朋友距离变远;到了高中,开始习惯和初中一起玩耍的伙伴分道扬镳;而高考分数则会给友谊加上诸多限制,令其分散,割裂到五湖四海。
这种始终不变的亲密是很宝贵的,假如一个人运气不够好,可能一辈子遇不到这样能用坚贞来形容的情谊。
追求顾念远的那段时间,应怜最担心的,不是失败,而是顾念远因此疏离自己。
他了很大的勇气和决定说服自己行动,发现顾念远没有变得冷淡,只是不愿意松口之后反而舒了口气。
原先的担心顿时又变成了万一和顾念远好不容易牵手成功,又因为种种原因分开,两个人还能不能回到最初那样的关系。
不论恋不恋爱,顾念远对应怜而言都是不同的,他仅次于家人,在某些方面甚至和他们不相上下,略胜一筹。
他没必要那么纠结。
应怜手腕抖了一下,突然福至心灵,意识到那些纠结完全是自寻烦恼。
顾念远不回来,他可以自欺欺人,当这个人已经死去,从未存在;顾念远回来了,他又恰好遇见,除非失忆,否则他这辈子都没办法装忘记这个人。
他遇见顾念远遇见得太早,也太合适了。
往前三年忙着在幼儿园大班逞威风的应怜不会主动凑近不合群的顾念远;往后三年,已经没有那么臭屁、但好胜心更重从前的应怜也不会主动搭理冷冰冰的竞争对手。
他的邻居会是其他人。
和应女士赌气,差点被打击到自信的时候,也没有人刚带着礼物过来回访,帮他解开那道其实很基础的化学题。
耿耿于怀,斤斤计较,不依不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