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喜欢
后半夜,客栈外突然传来噪杂的人声。
沈执清翻身而起。
他快步走到窗边将窗户给推开,窗外的冷风灌入让沈执清咳嗽了两声。
等咳嗽止息,沈执清伸手裹紧了衣服,朝着长街之上看了过去。
只见不远处,夜幕之下,道路的尽头亮起了一簇火光。
客栈下的长街之上传来嘈杂的人声。
“死人了死人了。”
“怎么看着死的都是官兵?是何人竟然这么大胆?”
“你们看到了吗?那马车可是大理寺的马车,说不定那马车之内就坐着穷凶极恶的人,死了就死了。”
“谁知道呢?”
嵇宴快走上前一步,手指扣上走廊的围栏向下看了一眼。
活着向嵇宴祈求护他,助他。
只见原本安静之极的客栈多了一些热闹,住客纷纷从屋内走出,围在客栈的门口朝着不远处火光亮起之处看过去。
什么情况?
嵇宴怎么在这?
沈执清:“…………”
火光映透眉眼,沈执清的心却是一点一点的凉了下来。
空气之中熟悉的血腥味扑入鼻尖,沈执清就看见马车四周躺倒了一地的尸体,血浸透了地下的青石板。
沈执清脚下的步子却未停。
声音传入到沈执清的耳朵里,对话当中的内容却是让人皱紧了眉头。
这火烧的不同寻常,越是靠近,那火光越大。以至于虽然看热闹的多,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
嵇宴朝着围栏上拍了一把,沉着一张脸就追了过去。
明明人明天就要问斩,为什么有人却是一天都等不了?
沈执清正欲上前,身后突然响起了嵇宴的低呵。
“有人要杀……”嵇宴偏头,哪知一句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沈执清一个人丢下他先行了一步。
“别再走了。”
刚刚长街之上寂静无声,清冷的月光斜照而下,一个人都没有。
*
沈执清推开人群,出了客栈就朝着宴府而去。
沈执清当即顺着看那火光照耀之处看了过去,越看这位置越像是……宴府?
坏了。
燃烧的火,火苗攒动燃烧,沈执清的脚步却没停,在周遭人的注视之下,沈执清却是独自一人逆行而上。
沈执清抬起头望向前面燃烧着的马车,一双眸子染了一抹红。
果不其然,看衣着死的都是押送宴霖的官兵。
当真是好没道理。
他吸了吸鼻子,脑海之中不自觉的想起了初入梦之时见到对方的样子。
大理寺的马车,难不成……
果然如此。
难不成刚刚他出了宴府,这人就追了过来?他莫不是站在这守了他一个晚上?
可堂堂摄政王怎么可能会为了他做出这样的事情?
这个念头一出,沈执清眉头当即蹙起,“摄政王为什么会在这里?”
沈执清心里泛着阵阵酸涩。
且一刀毙命。
沈执清蹙的眉头稍稍舒展了片刻,他看向下方,“那摄政王可知宴府的马车烧了。”
沈执清当即转身,抬手拉开房门。
嵇宴也没有想到沈执清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将门给拉开,与人双目对视的那一瞬,让一贯冷静自持的摄政王面上滑过了一抹无措。
中书侍郎宴霖是个爱民如子,勤政廉洁的好官,到最后却因为行宫之密,落得个不得善终的结果。
行宫之中,他不过是顺手将人救了,宴霖就记到了如今。
他迈步从尸体之中穿行而过,低头将四周的尸体看了看。
有人要杀宴霖灭口!
房门打开,沈执清迈步走出门,却是被杵在门口的人吓了一跳。
明明晚上时候他见到人时,人还是活着的。
沈执清将人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就察觉到对方好像并不是才到,而像是站在外面许久。
他偏过头去,就看见嵇宴抱着手臂靠在门外正偏头看着他。
这般大火,车内之人必死无疑。
而此时火光从街道上映透出来,似是要将天际照亮,长街之上陆陆续续有人从屋内走出,视线看向火光之处,议论纷纷。
“孤,孤……”他直起身,放下手臂到底还是冲着人解释出声,“孤刚刚听说奉御郎去了宴府就过来看看。”
他想上前去看看,看看人到底还有没有活着的可能。
万一……
沈执清向前走到马车一侧,袭来的烟尘让他掩唇咳嗽出声,垂落在身侧的胳膊就被一双手给拉住。
沈执清挣了挣,就听见身后嵇宴染着怒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沈执清,你不要命了!?”
沈执清咬唇。
他没有回答嵇宴的话,而是偏过头去看向马车。
燃起的大火从后面烧灼,火舌已经卷到了马车的车头。
沈执清站的近,能感受到热浪不断的拍打在脸上。
马车的车帘已被大火给吞噬,他目光跃过火苗看向车内。
就在这时,嵇宴突然靠近,将一双手覆在了眼上。
沈执清的长睫扫过对方的掌心,眼前的一切就被全部遮挡。
沈执清刚想出声,耳边响起低语。
嵇宴:“别看。”
沈执清的心轻轻颤动了一下。
此时的他不过是一个小小七品奉御郎,何德何能得到堂堂摄政王的相护?
嵇宴,你此时所为,是不是因为宴霖,是不是就是因为那句话?
沈执清心里不知为何有些发疼。
他脑海之中有那么一刻,突然的希望此时嵇宴所做的一切是真心而起,而不是……
沈执清猛地一愣。
他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如此在意嵇宴的所思所想?
他将脑海之中的想法挥去,伸手将对方的掌心给拉下。
不远处,马车内的景象几乎是一览无余。
只见马车之内,宴霖被人用锁链禁锢在车内,逃生不得,而此时身体被大火包裹,死不瞑目。
沈执清呼吸一窒。
嵇宴眸子垂落,便是看见身前之人肩膀的颤动之色。
他将手按在沈执清的肩膀上,将人掰过身,神色的认真的低唤出声,“沈执清。”
沈执清在转过身来的同时,垂落在长袖当中的手就紧紧攥起。
到底是什么仇怨,竟是让宴霖被活活的烧死在马车里?
沈执清微微抬眸就正对上嵇宴那双乌沉的双眸来。
“嵇宴。”身后火光冲天映在眼底,沈执清低唤了一声。
他盯着对方的眸子看了半晌,出声道:“宴霖被人害死了。”
嵇宴的眉头轻蹙而起。
沈执清突然走上前一步,反手攥着对方的胳膊质问出声,“他今晚明明该在牢狱之中等待明日问斩,敢问摄政王为什么要将人从大理寺之中带出来?”
嵇宴眯起一双眼,“沈执清,你不信我?”
身后宴霖的死状在脑海之中挥之不去,沈执清没有回答出声,反而是收紧了手,低呵出声,“回答我。”
事情太过反常。
今晚见过宴霖的只有嵇宴,而宴霖也是在他走之后被人杀掉的,分明是有人的栽赃陷害。
嵇宴垂眸回答出声,“今晚不是孤将宴霖带出来的是宴霖约的孤。”
宴霖为什么会无缘无故的将嵇宴约出来?
难不成就为了说那句话?
不对,应该是他还漏掉了什么。
沈执清追问,“既然摄政王将人带了出来,又为什么,不将人亲自送回去?”
嵇宴未有丝毫犹豫的回答出声,“因为你。”
沈执清猛地抬起头,“你说什么?”
嵇宴亦是走上前一步。
此时两个人近在咫尺,呼吸可闻。
面前之人,一身暗光流转的白裳,将脸衬得清极艳极。
嵇宴垂眸望进了沈执清亮如繁星的眼底,想要伸出的手在袖中蜷曲,他一字一句的冲着人回答出声,“沈执清,因为孤知道你来了。”
因为知道他来了,所以丢下了宴霖,来追了他?
沈执清浑身一震,他下意识的想要向后退一步,可是嵇宴却丝毫不给他机会。
哪怕是片刻逃离他的机会。
嵇宴身后火光明灭,往日里幽深难测的双眸此刻却是眸光灼灼,比身后的光色还艳。
沈执清被这眸光之中敛藏的情意烫了一下。
他不明白。
在他的认知当中,他与嵇宴虽幼时见过,但自从他不做西河玉京的世子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后来在京都相见,嵇宴已是南梁权倾朝野的摄政王而他不过是一个刚刚及第的进士。
两个人就算是见了面也礼数有佳,从未有过半分的逾矩。
可嵇宴这情,到底是从何而起?
亦或者只是戏耍之言?
面前的人面色变了几变,嵇宴观察着对方的神情,吐出的声音声色渐沉,“沈执清,你信我吗?”
再一次的问话,让沈执清将视线飞快的从他身上抽离,眼神有些躲闪的回答出声,“我信。”
“摄政王今夜刚见完人,人立即就死了,你倒是还没这么蠢。”
嵇宴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沈执清。”
身侧的声音带着一股子咬牙切齿,沈执清恍然察觉自己刚刚都说了什么。
此时两个人地位悬殊,这骂出来的话,就是在挑衅对方的权威。
“那个……口误口误,我是说摄政王英明神武,算无遗策怎么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沈执清摸了摸鼻子,在嵇宴的注视之下,走上前一步将视线落在了地上的尸体上。
刚刚随意的一瞥,他还以为是普通的什么刀。
此时,仔细看了看尸体脖子上的血痕,痕迹的模样却让沈执清蹲下`身来。
他伸手拨开对方的衣服领子,将刀口看了一眼,脑海之中响起了一个兵器。
“银钩。”嵇宴已为他回答出声。
沈执清抬头朝着对方看了一眼,就伸手掰着四周官兵的伤口都看了一眼。
半晌,他站起身,“这些人皆是死于一人之手。”
嵇宴走上前,“你是想到了什么吗?”
沈执清没回答他的话,视线而是落在了尚未完全烧完的马车上。
就这么一扫,他突然在马车不起眼的角落里,看到了一只金乌。
金乌振翅,暗金色的纹饰,正在逐渐被大火吞噬。
又是金乌。
这背后难不成也有雍玦的手笔?
放火烧车,目的就是烧毁证据。
既是如此,那宴霖必是知道了什么重要的消息,这才让人一刻也等不了的想要除掉他。
想到此,沈执清就绕着马车走了两步,很快他就抬起手指着马车内出声,“嵇宴!宴霖他手里有东西!”
沈执清想要迈步上前,奈何大火太大了,根本近不了身。
四散开来的烟火,让他咳嗽了几声。
他抬袖掩唇,看向不远处的人群,低呵出声,“都愣着做什么?还不来救火!”
有人敢上前,周围本是看热闹的百姓这才敢端着水盆上前扑火。
火被水浇灭了一点,沈执清耳边就听见马车哗啦一声响,仿佛是什么东西碎裂开来。
他顺着声音去看,就见刚刚吵吵着不让他上前去的嵇宴,此时跳上马车,正将车门踹开来。
火舌卷起火苗窜起,沈执清皱紧了眉头,冲着马车喊出声,“嵇宴!”
声音落,人却是充耳不闻,转身就已经进到了马车里面。
沈执清不敢耽搁,快步走到一旁的人群之中,亲自接过一盆水朝着马车上泼水。
四散的烟尘让沈执清咳嗽声不止,他伸手用袖子遮挡冲着马车内再次喊出声,“嵇宴?你能听到吗?”
“嵇宴?!”
马车内没有人应他。
心里没来由的一慌,沈执清将手里的水泼完,就打算亲自去看看。
哪知他刚靠近,嵇宴就从车内跃出。
沈执清快步上前,帮人将身上窜起的火苗拍灭。
嵇宴伸手将手里的东西递到了沈执清的跟前,“喏,你要的东西。”
沈执清皱着眉头低呵出声,“我要就去闯火吗?不要命了?!”
嵇宴却是轻笑了一声,“是,只要你要,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必是为你寻来。”
沈执清:“你在说什么鬼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