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结局(上)
黑玉骨扇出现的那一刻,嵇君策的脸色一变。
这世上,能用此物的人,只有那个已经死了的摄政王。
嵇君策握着长剑向后退了一步,目光落在面前缓缓落下的人影上。
夜色之下,来人一身玄金色宽袍,拢在暗处的面容锋锐,露在光色外的一双眼睛漆黑如墨,亦如记忆当中的那般清贵疏冷。
这是,摄政王。
“嵇宴,你当真没死。”
嵇宴把玩着手中的黑玉骨扇,掀了掀眼皮子,“陛下未死,孤岂敢先死。”
明明是十分恭敬的一句话换到嵇宴的口中却是带着一股子讥诮之色,直到这个时候嵇君策才知道自己上当了,而面前的这两个人怕不是早有准备。
但现如今这个情形,在想退恐怕已经是不可能了,好在他早有准备。
不多时,沈执清就听见身后有杂乱的脚步声传来,穿着甲胄的士兵在夜色之下急行,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十分清晰,与此同时士兵手里握着的火把将整个王府映照的灯火通明。
沈执清鼓了鼓掌,“陛下既报了私仇,全了帝王颜面,还拿下了整个西河玉京,一石三鸟,真是完美。”
看来,这一次他和嵇宴猜的不错,嵇君策果然是带了他身边豢养的死士而来,这些死士全部直属于君王,是每一代君主都会训练的,用来保君主的性命。
沈执清:“还不是为了看你,愣了一会神。”
血尚未流出,人便是倒地气脉断绝,整个过程下来,不过刹那。
嵇君策眉眼一眯,抬手对着人命令出声,“去。”
嵇君策:“……………………”
嵇君策:“…………”
他垂眸将视线落在沈执清与嵇宴身上,眸色里是上位者惯有的疏冷与淡漠,“两位若是现在束手就擒,朕尚能留你们一个全尸。”
这些死士他们不知疼痛,只知杀戮,他们会为帝王战到死。
嵇君策在看见杜青的时候,原本尚还有些心思不宁的心绪慢慢回落了下去,他将手背在身后,微微抬了抬下巴。“起来吧。”
平时白衣胜雪的丞相此时浑身上下染了一层杀伐之气,像是从战场之上刚下来的杀神,连往日里温和的眼底都染了一层猩红。
再看过去的时候,所有的死士已经全部死掉了。
嵇君策的脸色难看至极,倒是嵇宴在见到沈执清之后,那疏冷之气消散,修长白皙的手指伸出将那溅在沈执清面上的血迹抹去,“都弄脏了。”
沈执清收了手,懒洋洋的站在原地,“可惜了,你这么一个计划,最终却都要毁于一旦。”
身侧倒地的士兵奋起,直冲着沈执清而去,沈执清挥剑而起,“冥顽不灵!”
另一侧,沈执清握剑抽身之时朝着嵇宴看了一眼。
嵇君策低呵声响起的那一刻,王府之外火光冲天而起,瞬间映透了半边天。嵇君策笑了一声,“看来,已经开始了。”
这些死士全是皇室费尽心思豢养出来的,耗费了多少心思,竟然……一招,就被人全部杀死了。
嵇君策亦看了过去,只见沈执清已将人解决,正拎着手里染血的长剑一步一步的走了过来,随着他走近,剑身之上的血顺着剑尖滴落在地上。
随着嵇君策的声音落,四周隐藏着的死士应声而落冲着嵇宴就冲了过去。寒光划过眉眼,映着嵇宴的眉眼更添了几分疏冷,他嗤了一声,握着手中的黑玉骨扇迎了上去。
在死士扑上前来的同时,嵇宴嗤笑了一声,纵身而起,黑玉骨扇打开,骨扇之上金枝艳丽,映着那清贵的容颜多了几分的邪肆,扇子挥出,扑上前来的死士脖子之上皆显出了一条血线,嵇宴飞身跳出了包围的圈子,脚尖落地之时,身后的死士纷纷倒地。
嵇君策:“沈执清!你别高兴的太早。”
嵇宴抬眸,“还有什么招数?”
这话怎么觉得像是在骂他呢?
若是换成别人这些死士可能会比较棘手,但是可惜了,这些死士碰到的是嵇宴,比狠,还没人比得过嵇宴。真把人逼急了,还不知道是谁更倒霉一点。
嵇宴轻笑了一声。
声音洪亮让沈执清站在原地掏了掏耳朵。
沈执清啧了啧嘴,抬脚将袭来的士兵给踹倒在地,他剑尖直指那士兵的脖颈再次低呵出声,“我再说一遍,放下武器本相可以饶你们不死!”
嵇君策将长剑插在地上,他握住剑柄摩挲着,叹了一口气,“西河玉京意图谋反,朕亲帅大军挥兵北上,南梁丞相勾结叛党死于乱军之下,你们觉得朕给你们安排的这个结局如何?”
带着轻笑的嗓音在一旁响起的同时,嵇宴便偏头看了过去。
他倒要看看嵇宴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嵇君策冲着两个人扫了一眼,手指微微动了动,“来人,给朕杀了他!”
面前的士兵看了看四周面上虽是有迟疑,但手中的剑却丝毫未停。
“冠绝榜排名第一的公子,陛下以为是摆设吗?”
离的近了,沈执清就认出领头的是南梁的龙虎卫大将军杜青,杜青于院外冲着院内站在台阶之上的嵇君策单膝跪地双手抱拳,“臣等救驾来迟,请陛下赎罪!”
另一侧,嵇宴手中的黑玉骨扇都未打开,扇柄在手中旋转了片刻就被那双修长的指尖横握,与人错身而过,一道血痕便出现在了死士的脖颈之上。
嵇宴直起腰,漫不经心的理了理袖子,“一起上吧。”
嵇君策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他握紧了手里的剑,笑出声来,“都说摄政王一把黑玉骨扇武功冠绝,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沈执清挑眉,“看来陛下还准备了后招?”
这两个人就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吗?
嵇君策低呵了一声,“嵇宴,沈执清,是朕低估了你们,不过没关系,就算这些人杀不了你们,你们今晚也走不出去。”
沈执清面色未露丝毫惧色,甚至唇上的讥诮之色都尚未褪去,他懒懒的掀了掀眼皮子,打了个哈欠,“底牌露完了?”
嵇君策:“?”
沈执清偏头看向嵇宴,“赶紧结束,我困了。”
嵇宴屈指抹去了从沈执清眼角因打哈欠而晕染出的湿意,“乖,大戏才开场,看完再去睡。”
嵇君策:“………………”
这两个人是真的不把他放在眼里!
嵇君策拂袖低呵出声,“杜青,还不把他们都给朕杀了……”
“臣遵命!”
他们从京都皇城内带来的都是王军翘楚,沈执清与那人武功再高,也挡不过大军!
杜青盯着院中的两个人,手臂高举,“准备弓箭。”
身后士兵纷纷将准备好的剑驽拿出,长箭搭起,而箭尖对准的便是院中的两个人。
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拉开,倒是院中的两个人一动未动丝毫未有惧色。
嵇君策:“沈执清,嵇宴,看来今天你们注定无法走出这里了。”
嵇君策:“杜青!”
杜青抬起手,“准备……”
突然,王府内想起了更多的脚步声,这一次更多更密集,四面八方像是将人群包围,杜青从军多年,单是听声音就知道是穿着甲胄的士兵一点一点的逼近,就像是……
杜青的脸色瞬间一变,他刚转过身,身后有小兵跑上前来,夜色之下,只见那小兵面上染着血,“将军不好了,我们在城门内并未找到玉京的军队,还……还遭遇到了伏击。”
杜青一把抓住了小兵的手臂,“北穆王呢?”
小兵低下头,“北穆王也没有找到……”
西河玉京有兵二十万,真要硬碰硬他们根本打不过。他们此次秘密出京,为的就是打西河玉京一个措手不及,可谁知措手不及是打了,可这人愣是没见到。
耳边的声音未绝,杜青冲着全军低呵了一声,“全军立刻戒备!”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嵇君策的脸色一变。
今日之事,他筹备许久,本想借着西河玉京之手将沈执清杀了,没想到北穆王竟是没有下得去手。他本不知道原因,但是在看见嵇宴之后,他恍然明白过来。
而北穆王……
嵇君策握着长剑迈步走下台阶,“中计了,杜青退!”
杜青刚要动作,就只见穿着玄色盔甲的玉京士兵将他们团团围住,而他们在城中搜寻了一圈也没有找到的北穆王正握着长剑走上前来,“呦,挺热闹。”
他再朝着院中的嵇君策看了一眼,笑道:“陛下怎么到了我西河玉京也不知道通传本王一声,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西河玉京谋反。”
离得最近的杜青被北穆王的这一番话给说的一愣,他举起长剑指着嵇幽低呵出声,“北穆王威逼京都还说没有谋反?”
北穆王将金色的王剑杵在地上,十分不理解的问出声,“本王何时威逼京都?本王不过是为自己儿子讨个公道有错吗?”
杜青:“?”
这玩意死的都能被你说成是个活的!
北穆王望着在场的人冷哼了一声,最后将目光落在院中嵇君策的身上,“倒是陛下深夜来访,不仅闯了本王的王府还在这里兴师动众,是不把本王放在眼里吗?还是说,陛下是来兴师问罪?”
嵇君策:“王叔,你是在……”
嵇君策的话还没说完,那立在原地的北穆王便痛心疾首的打断出声,“哎,陛下如此待本王,本王为了守护这西河玉京的百姓,也只能与陛下针锋相对了。”
嵇君策:“?”
好的坏的全让北穆王一个人说了,这到最后里外不是人的看着倒像是他自己。
嵇君策眯起了一双眼睛,他刚想上前,沈执清便横剑挡住了嵇君策的路,“别动。”
与此同时北穆王低呵出声,“众将士听令,将这里的人给本王都围了!”
随着北穆王的一声令下,玉京的士兵很快就将周围的人给包围,院子里,嵇君策的脸色已经出奇的难看,沈执清观察着对方笑了一声,“看来陛下是没有底牌了。”
嵇君策看了一眼眼前的剑,伸手将剑给打开,“沈执清,你要杀朕?!”
在杜青欲突破支援之前,沈执清便握剑直冲嵇君策而去,“陛下现在束手就擒也行。”
刚刚的话又丢给还了他,此时嵇君策的脸色变幻已经很精彩了,“沈执清!朕今日就杀了你!”
沈执清:“那便试试看吧。”
嵇君策不得不迎上沈执清的攻势。
这位南梁的相爷看着整个人如沐春风,慵懒随意,可实际上剑在沈执清的手里却像是一把杀人的利器,举起落下招招直逼要害,嵇君策的武功虽然不算差,但这些年的囚/禁亏空,根本就不是沈执清的对手。
几招之后,沈执清就将人踹倒在屋内的地上,用长剑的剑尖指着嵇君策的脖子,“嵇君策,你输了。”
寒光从嵇君策眉眼划过的那一刻,院外杜青等人皆被北穆王给制服,成王败寇,嵇君策输的彻底。
嵇君策手臂撑在地上,唇上浮现的一抹自嘲的讥诮,随后哈哈大笑出声,“你们有本事杀了朕,弑君之罪,必受永世唾骂,你们才是谋逆篡位的小人?”
“小人?”沈执清将长剑向前松了松,“与陛下勾结他国,意图颠覆整个南梁比起来,本相可是差远了,就是不知道到时候百姓是会骂本相还是会骂陛下您呢?”
嵇君策皱紧了眉头,“沈执清!你再胡说八道什么!”
“当年燕国覆灭,而雍玦则是燕国培养出来的细作,引诱蛊惑陛下入局,而陛下呢,明知雍玦身份,知晓雍玦野心,依旧纵容对方把持朝政多年。”沈执清微微躬身,面上浮出一抹冷色出来,“南梁百年基业,陛下为了搏美人一笑,可真是大方!”
剑尖在嵇君策的脖颈之上刺破出血珠,院外杜青低呵出声,“沈执清,你不仁不义,你放开陛下!”
北穆王撇了一眼被制服的杜青,“君主不仁,当下属的不知劝诫,反倒挥军北上,屠戮百姓,将军口中的仁义便是如此吗?”
杜青本欲张口反驳,奈何北穆王口中所述皆是事实,杜青垂下头,没再说话。
一时间院内院外倒是安静了下来,沈执清目光垂落,落在了嵇君策身上,“就是不知道陛下为雍玦做了这么多,那个躺在京都的人会不会可怜陛下呢?据我所知,这么多年以来,陛下这一腔的爱意,却始终被人弃如敝履。”
“沈执清你们知道什么!”嵇君策低呵出声。
沈执清握着剑还当真给人掰着手指头认认真真的算了算,“本相知道的不多,但是,零零总总加起来差不多该知道不该知道的,都清楚。”
沈执清握着的长剑微微挑开嵇君策的衣服领子,“包括陛下给雍玦做……”
沈执清最后一个字虽然没出声,但是嵇君策瞬间就懂了。
他突然奋起,握着一把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的匕首,冲着近在咫尺的沈执清刺了过去。
站在一旁的嵇宴在沈执清向后退的同时,伸手将人一拉便是与人换了位置。他挡在沈执清的身前,伸手拧断了嵇君策握剑的手腕,抬脚将人踹了出去。
嵇君策撞上屋内的桌子,倒地时吐了一口血出来,“知道秘密的人,都该死,我要你们为阿玦偿命!”
嵇宴:“为一个不爱自己的人赔上一切,陛下不觉得可笑吗?”
“朕不信,阿玦一定是爱朕的。”嵇君策笑了一声,“是阿玦将朕从那暗无天日的日子里拉出来,也是阿玦助朕……拿到了这个位置。”
沈执清抱着手臂,拨开了这个事实,“嵇君策别傻了,雍玦从头到尾为的只是自己的野心,是燕国国师故意将他送到你的身边。”
沈执清迈步走上前,提醒出声,“若是真的喜欢一个人,便不会想着要伤害你,可他给了你极乐丹,三年前囚你于行宫之中,醒醒吧。”
嵇君策笑了一声。
嵇宴:“嵇君策,你其实很清楚。”
嵇君策没有说话。
嵇宴再次出声,“极乐丹的解药你压根没有吃,你宁愿让自己陷在这场永远都不会醒的梦里,也不愿意面对现实。”
“什么?”沈执清转头看向嵇宴,“你说他没有吃解药?”
嵇宴:“你看他的手。”
沈执清顺着嵇宴的视线看了过去,只见有一条黑线隐在那袖中的手腕上,“这是……”
嵇宴解释出声,“极乐丹虽不是剧毒但亦有毒性,长期下去,醉生梦死,不得善终。”
沈执清反应过来,“所以你当年是因为发现了此,才将解药给了他。”
嵇宴嗯了一声,“不过现在看来,到底是孤多管闲事,就算我们不杀他,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嵇君策撑着手臂从地上起身,“朕要回去找阿玦……”
嵇君策从沈执清面前走过的时候,沈执清出了声,“已经晚了。”
“陛下以为自己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殊不知无论是你还是雍玦皆是别人的棋子。雍玦的野心是要整个南梁,就算我们不杀他,背后那人就绝对不会让他活。你现在回去,他也已经死了。”
嵇君策猛地回过头来,“你说什么?”
沈执清一字一句的再次出声,“我说,雍玦死了。”
嵇君策冲着沈执清扑了过来,嵇宴将沈执清拽到身后,嵇君策的手就抓上了嵇宴的衣服袖子,“谁,谁杀的?”
若未遇见雍玦之前,嵇君策尚能称为南梁的明主,可之后,一切都变了。
沈执清露出了一抹可怜的表情将嵇君策看了一眼,看来嵇君策尚不知道这背后的始作俑者。
嵇宴抬手将袖子抽出,“燕太子。”
嵇君策眼睛一眯,“燕太子早就死了!你们骗我。”
沈执清:“哦,你还不知道他的身份,换个你们熟悉的名字,燕国国师方瑜雪。”
嵇君策的脸色一变。
他突然想到来西河玉京之前,他曾见过人一面。
对方冲他信誓旦旦的开口说能将雍玦治好,但前提就是要他杀了沈执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