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睡过一觉, 醒来已经申时。
沈琉墨睁开眼时身边萧吾泠已经出去了,帐篷外有说话声,沈琉墨听到便收拾了下走了出去。
外面几人正围炉煮茶, 见他醒来, 萧吾泠招手让他过去。
“臣先洗漱下。”
宫外自由自在, 连空气都清新不少, 沈琉墨干脆往小溪边走去,打算去溪边洗洗脸。
在和萧明裳夫妻说话的萧吾泠,见他往别处走去, 起身追了上去。
“墨儿打算去哪儿?”
“去溪边洗洗脸。”沈琉墨回头笑道,等着萧吾泠追上来。
“怎么想起要去溪边洗个脸?”
沈琉墨骨子里本就是叛逆的性子,年少时被拘束的太多,如今的端庄谦和都是被硬生生逼出来的,萧吾泠愿意宠着他,带他出来游玩,他自然高兴。
四个人围在烧烤架旁有些挤,柳昱主动让出了位置,张津易不客气地坐过去。
下午几人喝着茶水,吃着点心,很快天快黑了,准备开始烤肉。“之前行军的时候,臣侥幸吃过陛下烤的野鸡,那叫一个香,不知道今日能不能吃到。”张津易道,他换了个地儿坐,坐在萧吾泠和姜璃中间,是距离柳昱最远的地方。
剩下张津易两手空空。
正如姜璃所言,萧明裳手艺还真不错,柳昱与他们二人对此虽然没太有经验,但他细致,跟着另外二人学着,烤的也不差。
行宫那次天气严寒,加上还有心事,他无心赏玩观景, 这次就只为玩乐。
三人拿来烤肉,在原来位置旁边安置了一个很大的烧烤架,沈琉墨三人围炉喝茶,他们负责烤肉。
因为这里很自由,沈琉墨看着萧吾泠,但他不能将这句话说出来。
看到柳昱动作,张津易切了一声,暗自嘀咕了一句什么,声音太小,沈琉墨没听清。
“怎么是公主动手啊,你这个驸马在这儿等着吃?”
“公主手艺也很好。”姜璃干咳一声,端着茶水故作镇定饮了一口。
“朕有何不同?”下巴湿了,萧吾泠干脆也洗了个脸,他就比较粗犷了,舀起一捧水泼在脸上,连带着上衣也湿了,抹了把脸道,“朕难道不是一直如此?”
他吃了一串又一串,觉得这样是否太过没有骨气,于是拒接了柳昱递来烤兔腿,仰起头暼他,“我自己烤。”
溪水不远,不过几十米距离很快就到了,沈琉墨蹲在溪边, 从怀里拿了帕子, 沾了溪水擦脸, 阳光如缕缕金丝照在他脸上,清澈的溪水照耀着他眉眼弯弯的脸, 萧吾泠情不自禁也勾了唇角。
“嗯。”沈琉墨主动牵着萧吾泠的手。
烤好的肉串都被放在一个盘子里,萧吾泠递过去给沈琉墨,“尝尝,和上次比朕的手艺是不是又精进了。”
萧明裳掩唇轻笑,“本公主都没吃过,张太医你还是别做白日梦了。”
“墨儿今日很高兴。”萧吾泠道。
其他几人看这二人似乎发生了什么,只是没有言语。
这烤肉看起来焦黄油亮,刚从烧烤架上拿下来,还在滋滋冒油,香气四溢。张津易咽了下口水,抬头一看,对上柳昱的脸又赶紧把头低了下去。
“我就说那个方絮不是好的。”听完方絮背叛一事,萧明裳气愤道,“幸亏发现得早,不然要出大事。”
他伸手去盘子里拿萧吾泠烤好的,被萧吾泠一巴掌拍了下去,捂着手满脸怨念,“陛下,你也太无情了些。”
没人理他,萧吾泠只回他一句想吃就自己动手,张津易正要感叹世事艰难,手边被递了一串。
“想吃就自己动手。”萧吾泠踢了他一脚,起身去拿了腌制好的肉串,萧明裳跟在萧吾泠后面也去拿,柳昱看了张津易一眼,默默站起了身。
姜璃耳根一红,白净的脸上泛起不自在,张津易看的有些呆,突然感觉这个驸马怎么有些怪异。
“难得出来一次, 想去看看。”他以前在府里, 连大门都不能出,后来入宫, 亦被困在深宫,像这种林子只年初去行宫的时候见过。
“嗯。”沈琉墨洗了脸,轻轻挽起半边袖子,擦了擦胳膊,萧吾泠看着他动作,又问道,“为什么这般高兴?”
不过俩人也没深究,说不定人家都是喜欢这样呢,毕竟驸马看起来身子骨不像太好的样子。
“走吧, 朕和你一起去。”
“臣看今日陛下心情好得很。”萧吾泠喜欢听好话,张津易心想,他好话说尽,一串烤肉而已,萧吾泠肯定愿意的。
倒是对于竟然是萧明裳动手,沈琉墨感到惊讶,张津易明显也是好奇,用手肘捣了姜璃一下。
萧吾泠本不在意,见沈琉墨一直催促,便回去换了衣裳。
“少在老娘面前恩爱。”萧明裳笑骂了一句,同样把烤好的都给了姜璃,姜璃十分自然地接了过去。
沈琉墨和张津易对视一眼,心里疑惑更重了。
没人喜欢处处受拘束的日子。
“……今日豁达些。”沈琉墨看的呆了,拿着帕子给他擦了擦脸上的水,“陛下快回去换件衣裳吧,别受凉了。”
本想说一条溪水有什么好看的, 看到沈琉墨笑意盈盈的脸萧吾泠将话吞了回去。
“嗯。”萧吾泠现在也没想通那几年为何像是失了智一样,竟对方絮没有半分怀疑,直到重生而来,才感到方絮的愚蠢实在太过明显。
烤肉进行到一半,沈琉墨和姜璃已经吃饱了,正在喝着茶水闲聊。其他三人还在烤,议论的是朝中时政问题,张津易想继续吃,哪边都插不进去嘴。
小声骂了句狗东西,张津易耸耸鼻尖,倒是飞快接过肉串,骂人和吃人家东西显然不冲突。
“可能是因为陛下在身边吧。”他道,用沾了水的手指点点萧吾泠的下巴,“而且陛下今日也与平日不同。”
“你这样待会儿就糊了,那边火力太大。”和萧吾泠聊着,萧明裳注意到张津易手里那串烤肉已经开始冒烟了,便提醒道。张津易半点没发现火太旺了,空气中的香气弄得他心烦意乱。
“有酒吗陛下?”他听到萧明裳的话后把烤肉翻了个面。
萧吾泠一个眼神,暗处很快有人拿来了酒,张津易眼神放光,端起酒坛给自己倒了一杯,萧吾泠看他豪饮的架势怕他喝醉发酒疯把野兽引来,“你敢喝醉就把你丢进山里喂狼。”
“知道了陛下。”
“说起酒,璃……驸马,今早本公主准备的东西里还有坛桃酿,拿出来和小墨一起喝吧。”
桃酿太淡,对他们这些常年喝酒的人来说就跟喝水差不多,也就姜璃喜欢,正好知道今日沈琉墨也会跟着,萧明裳就带了一坛。
姜璃不知听到了什么,看着萧明裳的背影轻笑了下,起身去拿酒。
“这酒可是我好不容易发现的,当时路过徐州,那酒肆开在百米深巷里,不爱淡酒的我馋了都要喝上几杯。”当然大部分都被姜璃喝了,姜璃不胜酒力,三杯桃酿就能醉。
“给朕几坛。”萧吾泠道,萧明裳拒绝,“总共就四坛,要不是知道小墨会来,我才不会拿出来。”
“给朕两坛。”萧吾泠又道,萧明裳还想拒绝,萧吾泠淡淡看她一眼,“今早的比试你又输了。”
萧明裳:“……”
姜璃抱来桃酿,肉烤的差不多,这时天色也暗了,大家重新围坐在一起,点着篝火,喝酒吃肉,有几分月下夜谈的趣味。
只有张津易自己还在烤肉,他烤的外面糊了,里面却不熟,等里面熟透,外面又已焦黑。
天生缺这一根筋,张津易面露尴尬,让他炮制药材他闭着眼也能办好,对于制作吃食,他是半点也不会。
趁着大家都没注意张津易想悄悄处理了这串焦黑的烤肉,没成想一转头对上了柳昱那双沉静的眼,登时心里一跳,不服气地瞪回去。
柳昱被瞪了也没什么特殊反应。只淡淡回过头,和另外几人闲聊起来,不再看他,气得沈琉墨塞了满嘴的肉。
口中的味道着实怪异,他脸都绿了,赶紧吐了出来。
“张太医怎么了?”
他的动静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张津易猛灌一口酒,发现所有人都在看他,堆笑道,“没事没事,你们聊,你们聊。”
几人困惑不解,唯有柳昱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天有些凉了,墨儿冷不冷?”萧吾泠喝着酒不觉气温下降,一阵夜风吹过才觉得有几分凉意。
沈琉墨也喝了一点酒,端着酒杯偶尔轻抿一小口,桃酿度数不高,但他不会喝酒,依旧浑身暖烘烘的,听到萧吾泠问他,摇了摇头,“不冷。”
萧吾泠旁若无人摸他的脸,又去摸手,感觉手有些凉。
“朕去拿件衣裳给你。”说罢萧吾泠起身,萧明裳略显诧异,啧啧出声,和姜璃使眼色,两人凑到一起,“看来皇帝是真栽了。”
前几年说是喜欢方家那个双儿,也不见得管人家冷热啊。
“嗯。”姜璃赞同点头,还栽的挺彻底。
很快从帐篷出来,给沈琉墨披上外套,萧吾泠继续坐下喝酒。
“许久不见老七了,今年春节他可曾回来?”萧明裳问道,“年前游历到江南的时候去找他,他不在封地,说是去西北了,也不知他那腿脚去西北做什么。”
“春节回来了,今年看着气色好多了,不过还是一样寡言。”萧吾泠沉思,“朕记得,西北没有他熟识之人。”
“谁知道呢,气色好些就是好事,总不至于再和从前一样要死要活的。”萧明裳又满上一杯酒,“小墨没见过老七吧?”
“睿亲王吗?春节见过一次。”沈琉墨回忆了下,不知这个睿亲王有何特殊的。
“他也老大不小了,总是不娶妻也不是个事。”前几年挑了几个世家的女子双儿,没一个他看中的,今年既然好多了,也该娶妻了,“小墨在京城帮忙留意着,要是有合适的姑娘双儿,也得让他相看相看。”
作为长姐,萧明裳十分操心几个弟弟的婚事。
“我记下了。”沈琉墨点头,等晚上问问萧吾泠关于睿亲王的事。
“话说小墨也嫁来四年了,肚子有没有动静啊?”
他们萧家不知道怎么了,到了他们这一代,子嗣十分单薄,只有晋王有个庶出的姑娘,嫡出的孩子一个也没有。
其他王爷公主的倒是没什么,可萧吾泠情况特殊,总得后继有人。
“我……”沈琉墨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总不能说虽然嫁进来四年,可他总共才和萧吾泠睡了三觉吧。
“你跟驸马这么多年了,不是也没生个一儿半女。”萧吾泠回道,在桌下捏了捏沈琉墨的手心,“墨儿身子不好,暂时没要。”
“驸马身子也不好,我们生不了。”
“公主!”姜璃差点没上去捂她的嘴,萧明裳看到自家驸马快要恼羞成怒的脸,反应过来心虚地笑笑,“没事没事,我不是催小墨生孩子,我就是问问,身子不好得先养身子。”
差点说漏了嘴,萧明裳转头问起柳昱,“柳大人呢,可有婚配?”
“尚未成家。”柳昱不自在道。
“柳大人一表人才,怎的没成家?”萧明裳惊讶,张津易这种居无定所,一看就不踏实的男人不成家也就罢了,柳昱一表人才的,家世也不错,怎么也不成家。
“尚未有心悦之人,与谁成家。”柳昱一笑,“臣倒是羡慕公主的勇气。”
说的是萧明裳当街抢人的英勇事迹。
“有看上的就要当断则断,不然被旁人抢走了可没地儿哭去。”萧明裳炫耀道,故意往张津易那边看去,“张太医,竖着耳朵干嘛呢,过来啊。”
“你们聊吧,我走走消食。”他可不想被萧明裳再打趣一顿。
吃完烤肉,酒也喝的差不多了,几人打声招呼,各自回帐篷休息。
张津易不知走去哪儿了,柳昱一人坐在桌子旁等他,目光落在他烤糊的几串肉上,鬼使神差拿起一串,尝了一口。
凉了的烤肉又硬又干,还有股明显的苦涩味道,柳昱心想难怪他会吐了出来。
嘴巴微动,柳昱倒是没吐,喝了茶水压下口中的苦涩,一抬头发现张津易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
“柳大人是没吃饱?”张津易斜睨他一眼。
“尝尝张太医的手艺。”柳昱轻抬眼睑,对上张津易的眼,眼底没什么波澜。
“呵。”张津易叱他一声,回自己的帐篷去。
“张太医不是说帐篷坏了吗,不如与下官将就一宿。”
张津易背对着他捏起手指,“不了,别污了柳大人高洁的名声。”他抬脚往前走。
手腕被人抓住,张津易用力一抽,居然没有把人甩开,气得张津易猛地回头。
“柳大人,咱们一开始就是错的,怎么,柳大人打算继续错下去了?”
柳昱看着他不说话,也不放手,把张津易看的不耐烦,“放手!”
这书呆子什么时候力气这么大,张津易暗暗用力竟还是甩不开,皱着眉气汹汹瞪着他,“不是我说,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说过会负责。”柳昱认真道,只是张津易不愿意,可张津易又总做些让他误会的事。
“我也说过用不着你负责。”提起这事张津易就生气,不情不愿的负责,当谁稀罕一样。
这人是不是喝多了在发酒疯,张津易又扫他几眼,试图找出柳昱喝醉了酒的证据。
二人对峙着,柳昱微微叹息一声,显然是没醉,“我们能不能好好谈谈。”
“你先给我放手。”张津易看向他握住自己手腕的手,难怪这么有劲儿,这狗男人用力到青筋暴起,这是要捏碎他吗,张津易忍不住了,“再不放手别怪我揍你!”
柳昱终于松了手,张津易转头就往帐篷走,柳昱想了想,提步跟了上去。
对峙的场所从桌旁变成了帐篷,二人面对面坐着。
“当时是我的错,我以为是你下的药,对你态度不好,十分抱歉。”
“谁稀得给你下药。”张津易大声反驳,忍不住气血上涌,哪个男人会下药让别的男人上了自己啊,没事找罪受吗。
知道这样说张津易会生气,但柳昱还是想解释下,把二人之间存在的问题说开。
“自小家父便教导,做错了事就要承担责任,有些事既然已经发生了,就无法当做什么都没发生。那日之后我便告知了家中关于你我二人之事,家母与我是同样的想法。”
“我今年二十有七,承蒙祖上荫庇,家境尚且算是殷实,家母身康体健,为人慈爱,还有个未出嫁的义妹,二人住在本家,距离京城约有半日的行程。”
“我在京城有几处田产,府中无妻无妾,若是你愿意,我可以……”
“你住嘴!”张津易恼羞成怒,一拳头挥了过去,柳昱没躲,只是闭了闭眼。
预料中的疼痛没有到来,柳昱闭眼勾唇,“过几天家母与义妹会来京城,你要不要随我见见。”
“不见!”张津易大力把柳昱推到一旁,在柳昱茫然失措的目光中自己扯开被子钻了进去。
“再敢提这个,我就把你凑成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