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方便,考场还是在各自的学校。
但监考老师却都是来自其他学校的。
每个考场都放置了探测金属的仪器,还有信号屏蔽器,全程严格遵照高考的规则来进行。
连苏裹着大服,不停地跺着脚,“怎么办怎么办,这阵仗搞得也太大了,搞得我情不自禁紧张起来了。”
“模考的意义就是这样,越真实越好,”旁边的宋娜呵了一口白气,“现在紧张总比等到高考掉链子强。”
“道理我都懂,”连苏觉得自己好像戴上了痛苦面具,“但我可能有什么考前综合征,忍不住心慌手抖。”
“放松点。”
池央拍了拍她的肩,“就像平时做题一样,尽力发挥就好。”
连苏“啊”了声,“有女神传递过来的欧气,我又满血复活了。”
放眼望去,走廊操场上都是等着考试的学生,基本上人手一本小册子,英语语文或者是文综理综的。
嘴里念念有词,争分夺秒地记着重要的知识点,直到监考老师让进教室,才依依不舍地将小册子放在外面。
连苏口中也在喃喃自语。
池央本来以为她也在背知识点,凑过去一听,才听清连苏正在反复念叨着:
“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信女愿意用十斤肥肉,换菩萨保佑我考的全会蒙的全对!”
池央失笑,一巴掌拍在她的头上:“菩萨要你的肥肉有什么用。”
“走,进去了。”
监考老师尽职尽责地将每个人搜身检查证件后,才放进考场里面。
为时两天的一模考试很快顺利结束,在成绩出来之前,学校给了两天的假期。
听到这个消息,班上顿时欢呼声一片:“终于可以回一趟家了!”
“读个书好像在坐牢呜呜呜,每次放风的机会都得之不易。”
“我要好好睡一觉,睡到自然醒!”
余老师好气又好笑:“行了行了,都收着点,叫声都能掀破天板了。”
“放假这两天,可以休息,但不能松懈下来。”
她开始老生常谈,但得知能够放假的少男少女们,都跟即将放出笼子的雀鸟似的,叽叽喳喳兴奋个不停。
哪里还能听得进班主任说的话。
见状,余老师也就收住了想说的话,“好了,就这样吧,回家的同学路上都注意安全,两天后准时回来。”
池央低着头,用手机查了一下东西后,嘴角轻提。
这考试时间安排得还真是时候,不早不晚。
连苏跟她打招呼:“你要是这两天觉得一个人待着太无聊,可以去我家玩。”
“谢谢,不过不用了。”
池央微笑:“我有要去的地方。”
江南的初雪总是秀气的,细细密密,纷纷扬扬,叫人想起谢道韫所说的“未若柳絮因风起”。
林桐清从考场中走出来,她合拢手掌,呼出一口白气。
将考卷交上去的一刻,颇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虽然参加完联考,还有校考高考等着。
但解决完一件事情总是令人开心的,何况林桐清觉得自己发挥得不错。
她离开考场后,才发现外面不知何时飘起了雪。
这是十二月的第一场雪。
雪铺在地面上,成了满天边野的白。
路边的树同样挂上层层雪霜,银装素裹。
林桐清的脚步不由停了停。
初雪好像总带着几分圣洁和吉祥的意味,她抬头看着纷扬的雪。
从口袋里伸出了一只手。
手心迅速被寒风吹得发冷,有雪飘飘荡荡,落到她的指尖。
还没来得及细看雪的形状,又很快消融成水。
她可惜地垂下眼睫。
身畔忽地响起一道带笑的声音,熟悉的尾音略微上扬,有些戏谑,却不叫人讨厌。
“小朋友,一个人玩雪呢,手不冷吗。”
这声音响起的一瞬间,林桐清愣在原地。
她眨眨眼,落在睫毛上的雪瞬间融化。
冰凉的水珠淌到眼睑边时,她忽然惊醒一般地抬头。
不是做梦。
不是幻觉。
池央真的就站在她的面前。
说起来其实也就一两个月的时间没见,可在看见眼前的人时,突的就有几分恍若隔世的感觉。
林桐清眼睫低颤,她伸出手,回答池央的话:“冷。”
“那——”池央试探地猜测,“我帮你暖暖?”
林桐清乖乖点头。
池央一笑,伸手将她牵住。
林桐清刚在寒风里接雪,手指冰凉。池央却不同,暖乎乎的像个暖宝宝。
她也的确尽职地当着暖宝宝,将自己的温度传递给林桐清。
掌心很快热了起来,连同一起的,还有林桐清的心。
她边用余光小心地偷瞄旁边的人,边装作不在意地问:“你怎么来了?”
“一模考试完有两天假期,想着正好你联考结束,就来找你了。”
池央转头看她一眼,漫不经心地笑:“有没有想我呀小画家?”
林桐清裹着围巾,小脸冻得红扑扑的,也看不出是不是害羞了。
她小声:“才没有。”
“是么,”池央作势要松开手,“看来是我白跑一趟,那我走了。”
手指骤然被人勾住,很轻地晃了晃。
林桐清垂着头,低声说:“有,有一点。”
池央见好就收,语气随意又柔和:“那我也有点想小朋友。”
空茫茫的白雪吸走了杂音,飞扬的雪落在发梢和肩头。
她们两人手牵着手,并肩往前走着。
气氛算不得热络,许是因为冷,两人的话都不多,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但这样的氛围,却有种莫名的宁静与安然感。
这是独属于她和池央之间的感觉。
世界很安静,连冬风都变得可爱起来。
身侧的位置再次被人填满,一同满的似乎还有不听话的心脏。
林桐清希望,这条路能长一点,再长一点。
侧过眼,她看见池央的发顶上已经落下了浅浅的一层白。
她想她的头发估计也是一样。
向来对语文不太敏[gǎn]的林桐清,在这一刹那,蓦地想起了看到过的一句话——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
联考结束的日子,不止池央记得,林父也记得。
他特意吩咐人提前驱车出发,赶过来接林桐清回家。
但没想到还会看见池央的身影。
林父觉得还挺感动,想起了一些久远记忆里的少年岁月。
毕竟寒冬腊月,能冒着这么冷的天赶来的,都是真朋友。
他心想,这姑娘对桐桐还挺上心,听说还是学校里的年级第一。
也不知道池家人是怎么教育的孩子,有机会得取取经。
林父对着池央露出和善的笑:“池央也在啊,正好,那就一起回去吧。”
“联考结束,是时候补补文化课了。池央的成绩很好,桐桐,你有哪里不懂的就请教一下人家。”
林桐清“哦”了声。
池央说:“叔叔放心,我能教的一定会教。”
林父:真乖一孩子!
他坐在副驾驶,后车座上,池央和林桐清并肩而坐。
两人上了车,牵着的手也没松开。
但好像谁都没想起这一点,谁也没松开。
林桐清这段时间费尽心神地应对考试,现在考完了,心绪骤松。
坐在温暖的轿车里,倦意便一点点地涌上来。
她干脆抱着池央的手臂,头靠在池央肩头,闭眼睡了过去。
池央没动,唇角轻勾,靠着车窗跟着假寐。
从后视镜看见这一幕的林父:果然是感情深厚的好朋友啊!
于是在终于返回家后,他更加放心大胆地将女儿交到池央手上。
找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帮忙,他还有点不好意思:“我忙于工作,学习的事也帮不上忙,桐桐就麻烦你了。”
池央微笑:“不麻烦。”
求之不得。
结束联考以后,林桐清重新返回学校上课,连苏几人纷纷对她表示热烈的欢迎。
林桐清唇角轻翘。
比起集训班,她还是更喜欢一班的熟悉面孔。
一模的成绩出来了,池央仍然是毫无疑问的第一。
林桐清悄悄瞥了一眼。
心里有点丧气。
在文化分上,她跟池央差得很远。
不过好在艺考生的文化分适当的降低了标准,她再努力一些的话,不是没有希望。
林桐清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实际上执拗起来谁也拦不住。
她想好了想跟池央一个学校,为此不惜用尽各种方法。
废寝忘食挑灯夜读,除了平常池央给她补习以外,她还请了好几个家教。
当然,补习文化课之外,也没有荒废画技,每天都会抽出几个小时来画画。
日子分明过得比集训时还难熬,可林桐清却觉得,这样的生活很有意义。
大约是因为,每天醒来,都能够看见熟悉的那张面孔。
口袋里还揣着那人给的奶。
去学校前,池央会扬着笑,抬手摸摸她的头:“今天也超棒的。”
于是这样苦的时光,似乎也尝出了一丝甜味。
忙碌起来后,总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快。
寒假都没放几天,高三学生们只是简单的过了个年就折回学校。
在这期间,林桐清还抽空参加了好几个校考。
她本来就瘦,现在看起来更是风一吹就倒。
但那双眼里的光,却越来越亮。
在这样快节奏的高压下,很快就迎来了第二次模考。
这次考试,林桐清没有错过。
因为她也想知道,现在的自己到底能够达到什么样的水平。
进考场前,池央问她:“紧张吗?”
林桐清深深呼吸一口气。
她摇头。
紧张没用,害怕也没用。池央教过她的,只有自己才能救自己。
林桐清抬起头,扬起一点笑来:“我觉得我可以。”
在池央的影响下,她不再像从前那样畏首畏脑。
怯懦,甚至厌恶着自我。
她学会和别人,和自己达成和解。
也学会了要做世界上最爱也最相信自己的那个人。
“我也觉得,”池央说,“你一直都可以。”
“你之前送了我画本,如果这次成绩不错的话,我也送你个小礼物。”
林桐清眼睛一亮,认真地应道:“好。”
说起画本,她莫名有点羞耻,别别扭扭地问:“那些画,你看到了吗?”
池央回答得很坦然,“看了,画的很好。”
她十分不客气地自吹自擂:“尤其是我的美貌,描绘得十分传神。送我肖像画的人很多,但你是画的最好的。”
林桐清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她望着池央,琥珀瞳仁盛着天光。
清泉被石子惊扰,泛起阵阵涟漪。
她一字一顿地说:“我以后会画的更好。”
“所以呢?”池央问。
“所以……”林桐清动了动唇,恰好提醒准备考试的预备铃音响起。
于是她未能说完的话,消弭于唇齿之间,变成了只有她知道的小秘密:
所以,能不能只让我画你。
两天的二模考试结束,考完最后一科,林桐清甩甩有些酸涩的手腕,拿起文具起身离开考场。
她一出门,就见到靠着墙站的池央。
是个不怎么文雅的站姿,慵慵懒懒,没骨头似的。
但由池央做来,却也叫人觉得赏心悦目。
大概这就是“三观跟着五官走”。
池央睨过来一眼,勾唇说:“你可真慢呀小朋友,最后一个才交卷。”
林桐清气鼓鼓地反驳:“我那是认真。”
她把答题卡反复检查了好几遍,确定做出来的题目没什么纰漏后,才选择的交卷。
“好吧,”池央耸肩,“那么请问认真的林桐清同学,肚子饿了没?”
不提还没什么,一提林桐清还真觉得有些饿了。
中午为了抓紧时间复习,她只吃了个面包。
她诚实地点点头。
池央朝她伸出手,笑笑:“走吧,带小朋友吃饭。”
林桐清将手心搭上去,另一手拉着书包背带,跟在池央身后半步的位置。
乖得还真像个幼儿园排队过马路的小朋友。
晚上还有晚自习,两人没去外面的餐馆,选择去了物美价廉的食堂。
等林桐清打好菜回来,池央旁边已经围了好些人。
她捧着餐盘,面色不虞地等着池央将人打发走。
浩浩荡荡的人群终于散开,她这才坐在池央对面的位置。
林桐清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问出口:“他们都是什么人?”
池央语气随意地回答:“来给我送情书的。”
拿着筷子的手猛地顿住,林桐清不可置信地睁圆眼:“都是?”
“差不多吧,”池央想了想,“好像还有几个是来送巧克力。”
林桐清:“……”
她忽然觉得心情很糟糕,跟外面卷着雪呼啸的凛冽寒风一样。
林桐清抿着唇,默不作声地往嘴里塞饭。
咀嚼力道之大,让人禁不住怀疑她是不是想将什么东西生吞活剥。
她沉默地大口大口干饭,颊边鼓起,像只生气的小松鼠。
池央只看了一眼,就轻声笑起来。
“小画家。”她慢悠悠地喊。
等林桐清看过来,池央弯起眼,意味深长地问:“你心情不好呀?”
林桐清咬牙:“好、得,很!”
她才没有哪里不好。
一点也没有!
林桐清低下头,用筷子在碗底使劲地戳着米饭。
池央真讨厌!
明明……明明说过luvletter是送给她的。
为什么还要别人的情书。
最后还是池央看不下去,把那碗惨遭折腾的米饭,从林桐清手上拯救出来。
“行啦,我没收。”
她手撑在桌子上,两手捧着头,对林桐清戏谑地眨眨眼。
嗓音轻慢,带着蚂蚁爬过肌肤般的酥痒:“除了你的画本,我没收过任何人的礼物。”
林桐清和她对视没超过三秒就慌乱地败下阵来。
她揉了揉心口,憋闷地想。
真是没出息。
池央随便一句话,就能又雀跃地跳动起来。
就像她。
刚刚还乌云密布的情绪,转瞬又成了雨过天睛。
心里唾弃着真不争气,唇角却慢慢地向上翘了翘。
二模成绩很快出来,林桐清有些紧张地不敢看成绩单。
她捏着自己名字那一行,一点点的往旁边展开。
看见第一科的语文成绩,她就不由愣住。
那是她从来没考过的好成绩。
后面的科目更是如升云端,恍恍惚惚让人不敢相信。
总分一行,白纸黑字的显示着553分。
就算不是艺考生,这样的成绩也很不错了。
她盯着成绩单,眨眨眼,忽地有些想哭。
好像在这一瞬间,之前几个月所受的苦,变得半点也不重要。
因为所有的付出,都是有意义的。
池央早就看过了林桐清的成绩,知道小画家从那么差的基础,一步步走到现在,背后吃的苦肯定不少。
所以她屈指敲敲林桐清的桌面。
“考得很棒!请你吃。”
这次买的是国民品牌大白兔奶,包装纸上的兔子煞是可爱。
林桐清接过,在手心摩挲了下。
这一回,她没将放着不吃,而是拨开包装壳,将奶含进嘴里。
她转头问:“这就是你要送我的小礼物吗?”
池央说:“当然不是,今天回家以后你就知道是什么了。”
故作神秘地笑了下,她转开话题问:“甜吗?”
奶入口便充斥着浓郁的奶香,甜意漫过舌尖,似是要一直钻进心窝。
林桐清低眸,长睫覆住微红的眼眶。
她将成绩单认认真真地折成小方块,轻声说:“ 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