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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无名坟(第1 / 2页)

第三十六章 、无名坟

逐玉依照池央所说, 在天既明时,混上采买的车离开皇宫。

马车骨碌碌地行驶, 不知过了多久, 终于停了下来。

趁车上的太监离开时,逐玉从中暗暗撤出。

她站在人烟稀少的小巷子里,靠着墙角,瞥了眼手臂上的伤。

宫里没找到刺客行踪, 那群禁卫军肯定不是轻易罢休。

皇城最近定然将出城口把控得很严。

她得先在城里潜伏几天。

路过一处民房的时候, 逐玉顺手将晾晒在外面的一件干净衣服拿走, 在地上留下了半两银子。

再次出现在光明底下时, 逐玉已然改头换面, 布衣钗裙, 俨然已经成为城中再普通不过的少女。

街上有金甲卫策马巡逻, 逐玉侧身避开, 装作挑选小贩摊上的饰品。

“不过,”小贩语气里带了丝痛快,小声说着,“那些官都是些贪官庸官,仗着头上那顶乌纱帽,就横行霸道。死得真是好!”

逐玉微怔,心里觉得有点怪怪的。

“只希望这些当兵的,能稍微注意一下我们的摊子。”

帮她上坟。

侠客?

逐玉随手拿起一支簪子, 簪身也许是用桃木枝做的, 隐约透着清淡的香。

顶端刻着几簇盛开的桃模样, 蕊用鹅黄色点缀着,看起来娇俏又甜美。

小贩啧啧一声,“大理寺,那是什么地方?进去了不死也得脱层皮。”

小贩顿时喜笑颜开,连声说着:“我帮您包起来!”

逐玉试探地问:“最近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倒是很适合那个小公主。

这名字听起来像是高档酒楼或者商肆,逐玉有些茫然地回想了下,却并没有在记忆中捕捉到相关的情报。

小贩边吆喝着:“姑娘, 有什么喜欢的尽管挑,都不贵, 您戴上肯定好看得很!”

还是头一次听见,有人将他们和“侠”联系在一起。

“这城中的不少姑娘都喜欢着呢, 您如果要, 我今天就给您优惠一些。”

“还不就是这个月来,有人一直在刺杀朝廷命官。”

逐玉用指尖在木簪上轻抚而过,“好,我要了。”

大娘面色和善,听完她的话之后脸色却变得有点奇怪。

逐玉接过了簪子,付过钱后对小贩点头道:“多谢。”

将桃木簪装进怀中后,逐玉思索了下,决定去做答应池央的事。

小贩抬头看了眼,嘟囔着说:“最近城里管得可真是严,从早到晚都有人巡逻。”

正好金甲卫的军士策马而过,在路上带起一阵轻烟。

“也不知道是哪位侠客出手,希望他别被官府抓到。”

看她似是犹豫, 小贩更加卖力地推销起来:“姑娘,您真是好眼光,这支簪子虽然做工简单, 但是精致又耐磨。”

她只好随便在路边,挑了个看起来很好说话的大娘问路。

底层百姓们并不知道昨夜皇宫中有人想要刺杀皇帝,就算知道了,大概也只是茶余饭后躲在家里的两句闲谈。

“杨柳阁……是个什么地方?”

那些事情对他们来说太过遥远,他们更关心眼前的柴米油盐酱醋茶。

他手上动作麻利,口中嘴皮子也利索。

小贩叹口气,“人倒是没事,不过大概得少赚了好一阵子的钱了。”

这些日子查得只会越来越严,噬忧谷接的刺杀令得稍微停下来些时候。

自从加入噬忧谷以后,她只见过人们脸上带着畏惧害怕的表情,提起噬忧谷杀手组织的存在。

垂下眼心想,看来朝廷的反应比她想的更强烈一些。

不过……她脑子里忽然想起了另一道身影。

小贩不由压低了声音,左右看了眼,见无人注意,这才小心翼翼地说:“姑娘,这话也就是私下里听听就行了,可不能放到明面上去。”

“一直没找到凶手,那些查案的人都快疯了,但凡觉得有一点可疑的都要带去大理寺。”

刺客和侠客,一字之差,但却是截然不同的存在。

逐玉点头。

这样的风格显然不适合逐玉。

“那隔壁卖烧饼的,就是因为一个没注意,昨日就被金甲卫的马掀翻了摊子。”

小贩愣愣摸不着头脑,呐呐地说:“姑娘太客气了。”

“姑娘是要去杨柳阁?”大娘反复确认,语气里尽是不敢相信。

逐玉迟疑地点头:“是的。”

大娘目光复杂地看着面前的少女,虽然穿得很简陋,仍然挡不住那张清秀的脸。

目光澄明,好似还带了点天真,一看就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

这样的丫头,肯定是家里太穷,或者父母重病在床,才会去那种地方。

她心生怜惜,说道:“姑娘,你若是实在缺钱,婶子可以借你一些。那种地方……还是算了吧。”

逐玉:?

她摇头说:“不必了大娘,您告诉我怎么走就是了。”

大娘已经给她脑补了各种悲惨的背景,硬塞给她半角银子后,支支吾吾地指点了方向。

逐玉道谢后没迟疑,直接按着大娘所说的路线走去。

但越走她的脚步越迟钝。

逐玉停下步伐,眸光打量过四周的景象。

商肆或者酒楼,通常都会选择开在大街上最繁华的地方,可以吸引到最多的人流量。

但这条路却越走越是狭窄安静,不远处依稀可以看见几棵杨柳树,柳条在风中随意晃荡着。

而在树旁边,似乎还挂着几个灯笼。

喜庆极的红,映着白玉栏杆,隐约还能看见倚栏女子被风吹起的轻纱,从缝隙间漏出,像是若有似无的引诱。

逐玉动了动鼻子,从风里闻到了各式各样浓重的脂粉香,混合在一起,让她有些难受地皱起眉。

这路怎么感觉不大对。

她抿抿唇,最终还是继续向前走去。

走到前面时,景色骤然开阔起来,包括碧石青瓦的小楼上挂着的牌匾。

烫金的“杨柳阁”几个字,被灯笼中映射出来的光,染上暧昧的红。

逐玉抬头看了眼招牌,又看了看旁边标志性的杨柳树。

是这里没错。

可是……她难得地迟疑了下。

眼前这小楼,怎么看怎么都不太正经。

楼上凭栏而站的女子,看见站在下面一动不动的逐玉,纷纷笑开。

她们用带着香气的帕子挥了挥,冲着逐玉喊:“小妹妹,莫不是迷路了?”

“我看啊,怕是来这里找情郎的。”

“妹妹,要不要上来玩玩啊?姐姐们陪你也不是不行啊。”

女人们哄笑成一团,笑声肆无忌惮地传进逐玉的耳中。

这下逐玉就算从来没有来过,也终于明白过来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她眉心拧起,越发对那深宫中的小公主觉得无语。

这杨柳阁……怎么是个烟之地!

逐玉脚步刚刚动了半步,想直接转身离开。

可视线又不由自主地落在自己受伤的手臂上。

布衣之下,是缠了好几圈的纱布。

她还记得那上面那个幼稚到不想再看第二眼的打结。

脑海中忽然跳出来当时场景,光线模糊的房间,温香玉帐内。

女孩子低着头,细白的指尖捏着湿帕子,半点不嫌弃地擦拭着她胳膊上的血渍。

罢了。

逐玉想,既然答应了池央,那就该把事情办到。

她从来不欠别人情。

逐玉眸光一定,抬步踏入杨柳阁。

刚一进门,一阵带着脂粉香的温风便扑面而来。

逐玉攥紧了手指,极力克制着自己想要转身就走的冲动。

她执行任务以来,去过无数危险的地方。

但没有一个,能像现在这样让她有些难以忍受。

大堂中多是来寻欢作乐的男子,一边喝着酒,一边看着台上表演的舞姬。

舞姬们身上穿着的衣裳极为暴露,几乎只是一层轻薄的纱,露出纤细的腰身,随着音乐缓缓扭动。

每一下动作改变,都会引发下面男人们的叫好。

放眼望去,尽是放浪形骸之景。

逐玉冷冷将目光收回。

有管事打扮的女人迎了上来,上下打量了逐玉一眼,笑眯眯地问:“姑娘是来做什么的?”

“找乐子,还是入阁呢?”

顾临修的新朝并不禁止这类生意,有不少家境贫寒,但姿色不错的女子,实在活不下去就会选择来杨柳阁卖身。

逐玉皱眉,“我来上坟。”

管事:“啊?”

上坟?

多晦气啊!

她疑惑地看着逐玉,脸色变得不太好看起来,皮笑肉不笑地说:“姑娘是来拿我们杨柳阁取乐?”

管事轻哼一下,吩咐手下人:“把人赶出去。”

“且慢。”忽然,一声清亮的男音响起。

男人从二楼慢慢走下,直到逐玉跟前几步的位置停下。

他约莫四十来岁,长相平平,看人的时候眼神却挺有压迫感。

带着打量的目光落在逐玉身上,男人问道:“姑娘说是来上坟的?”

他一出现,管事和手下们顿时动作停住,不敢再上前一步。

逐玉看出男人是负责管理杨柳阁的一把手,点了点头。

男人沉吟着又问:“姑娘是自己来的,还是替旁人来的?”

逐玉回答:“受人之托。”

男人的眼顿时亮起来,他甚至难掩激动地往前走了一步,“谁?受谁的托?”

逐玉警惕地往后退了半步。

她盯着男人,淡声说:“无可奉告。”

池央前朝公主的身份,毕竟还是过于尴尬和敏[gǎn]。

逐玉不清楚面前的人是什么身份,更不知道他和池央究竟有没有关系,自然不能说。

男人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咳嗽了下,只是揣着几分希望地问:“姑娘想上的坟,可是在后院水井旁?”

逐玉眸间微诧,点头应是。

见她肯定的回答,男人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难以辨认。

似悲似喜,各种太过复杂的情绪冗杂在一起。

“既然如此,”男人做了个请的动作,“姑娘请随我来。”

逐玉跟在男人身后,向着后院走去。

后面的管事和护院面面相觑,护院问道:“咱们阁内什么时候还有坟了?”

管事心里也不知道,但面上依旧做出强硬的姿态,呵斥道:“不该问的别问,做自己的事去!”

护院们呐呐点头,一哄而散。

管事随便拉了张椅子坐在大堂中,目光时不时地飘向后院的方向。

和这京城中其他家的红楼楚馆比起来,杨柳阁兴起的时间十分短暂。

满打满算,做了也不过才几年时光。

刚刚的男人正是杨柳阁的掌柜,是他一手建立这个大家庭。

是的,对于杨柳阁中的人来说,这在旁人眼中最低贱的地方,却是她们共同的家。

男人名叫寺青。

很奇怪的名字,脾气也古怪。

除了不得不处理的大事,寺青几乎不会出现在前堂。

他最常呆的地方,就是后院水井旁的小竹林。

常常在那里一坐就是一天,连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不止如此,杨柳阁的规矩也奇怪。

杨柳阁中的女子,都是命运多舛的可怜人。

要么就是被父母卖来的,要么就是自愿落身。

和别家相比,杨柳阁十分宽松。

没有给众人设置赎身钱,只要想走就能走。

也不会为了讨好客人,就送姑娘们去伺候不愿意陪的客人。

管事曾经还劝过寺青,觉得这样的运营方法很难赚到钱。

寺青说:“我又不是为了钱。”

管事问:“那您是为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男人的目光突然有些茫然起来,他抬眼,看着夕阳的光染在竹林间的叶片上。

很轻的,几乎是叹息般地开口:“我也不知道,现在的我活着,到底还在为了什么。”

有熟客在喊着要酒,管事收回飘远的神思,应着起身。

她想,不管寺青是为了什么。

但杨柳阁的人到了现在,都发自肺腑地感谢着他。

-

后院不远,没多久两人就停下了脚步。

和前面的莺莺燕燕之景不同,后院修建得十分清幽。

竹林茂密,在地上投落下堆叠的影子。

风吹叶片飒飒,心好像也跟着静了下来。

寺青指着那片竹林说:“去吧,就在那里。”

虽然是池央让她来的地方,但出于刺客的本能,逐玉还是仔细地观察过周围的环境。

确定没什么威胁以后,才抬脚踏入竹林内。

寺青落后她身边两步的位置,见状,感叹地说:“小姑娘年纪轻轻的,还挺警惕。”

“不过也是,”他又低声自言自语,“这世道警惕些才好,警惕些才能活下来。”

没走多久,逐玉就看见了那个无名坟。

坟显得有些简陋,只拢起个小土包。

在旁边种着的,不是竹子,而是桃树。

也许是被竹林抢了养分,桃树并不粗壮,看起来有点病殃殃的。

不算太高,将将好能将寺青的身影遮盖。

过了桃开的时节,树上只有零碎的叶片,被风吹动时,似是有气无力地摇头晃脑。

小土包前竖着一道木做的碑。

上面没刻生卒年月,甚至连名讳和立碑人都没有。

唯有的图案,是一根修长的青竹。

雕刻的人很用心,竹子叶片上的每丝纹络都雕刻得十分清晰,栩栩如生。

逐玉低下头去,对着无名坟动作真挚地三叩首。

寺青站在一旁,看见此情此景,心头忽然有些感慨。

“嘉阳现在……应该和你差不多大吧。”

他微微叹气:“也不知道嘉阳现在如何了。”

一个人在那深宫当中,定然很不好过。

逐玉的动作略为凝滞。

嘉阳。

她记得这个封号。

那是前朝的事,皇后诞下了唯一的一个小公主,从出生开始,就注定了备受无上荣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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