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一片安静,比刚才更甚,苗观乘从桌子上拿过干净的玻璃杯,撕开冲剂的包装袋,垂眸把温热的水倒进去,然后搅了两下,递给她,“先喝药。”
她沉默的接过,也没说自己不喜欢苦味,凝了几秒玻璃杯里面的褐色液体,仰头喝掉,苦味不停的从嗓子眼往外涌,迅速蔓延着寡淡的口腔,直冲鼻腔。
病房光线昏昧,外面天早已经黑了,一场雪延绵一晚过后又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大雨,黑压压的一片,冰凉刺骨的雨水被风拍在窗户上,路面结了冰。
苗观乘递给她一杯温水,然后把自己折返回别墅里拿到的戒指从口袋里拿出来,静静的放在白色的被褥上,疲倦的揉了揉眉心,“你先睡会,我出去抽根烟。”
“嗯。”她垂眸盯着那枚戒指,手掌不自觉的抖了下,温水洒出来一些在手背上。
她抿了抿干燥的唇瓣,把水杯放下,把手机抽出来查看最近的消息,一打开微信,一条接着一条的消息往上涌,她从上到下的点开,一一回复。
最后一条未读消息是江凛的,在拉萨的时候发的,她当时只看了一眼,也没点进去。
最后一个红点在整个屏幕上显得格外刺眼,她压着波动的情绪曲起指尖点了进去,少的可怜的对话横空落在她眼前,那些平平淡淡甚至可以用索然无味来形容的“你在哪,吃饭了吗,马上到,下楼,等一会”都变成了奢侈。
她想把这些记录都删掉,结果点进他头像的时候发现江凛更新了一条动态。
手指像是脱离大脑的控制一样,径直点进去。
没什么内容,就是一张图片,被烧成糜烂的落日,两个小时前发的,有很多熟悉的头像点了赞,但是没有一个人评论。
她退出去,把聊天记录全部清零。接着,又像是发泄一样,挨个把联系方式点开,拖进黑名单,等打开通话界面的时候,她戳了一下江凛的电话号码,随后手机突然卡顿了一下,没两秒跳出正在拨号的界面。
她愣了两三秒,这不是她本意,回过神来想挂断的时候发现对面已经接通了,呼啸的风声顺着话筒传了过来,西北信号好像不怎么好,偶尔有刺耳的电流声。
通话时间在一分一秒的增加,谁也没有说话。
嗓子突然有些痒,纪眠之没忍住咳了两下,然后对面送过来两个冰冷至极的字,语气也有些不耐烦,“说话。”
几乎是江凛出声的那一刻,纪眠之就把电话给挂了。
*
西北,江凛看着被挂断的电话,用力折了折手里的烟,拧了拧眉,到底是没忍住,正打算给秦知珩打个电话的时候,身后的门被推开,“江队,给你准备的接风宴你不吃算是怎么回事?”
说话的人是大刘,比江凛晚来西北一年,一直在这呆了下去。
大刘旁边有个小伙子挠了挠头,满脸疑惑,“江队好像在外面站了两个多小时了吧,你看满地的烟头,怎么比前几年抽的还凶了。”
大刘摆了摆手让他们先吃,自己走出去站在江凛身边,皱着五官扇了扇,“嚯,你这是抽了多少,都快被腌入味了。”
“一包。”
“都快过年了,你往这跑什么?前些天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不是要准备结婚的事了,你这一声不吭的跑过来嫂子知道吗?闹别扭了?”
江凛嗤笑一声,结个屁的婚,他早晚被纪眠之给气死。
见江凛不出声,他又问,“刚才谁给你打的电话?”
他不提还好,一提那通只咳了两声的电话江凛的脸黑了黑,背着门口的昏黄灯光有几分阴鸷不悦。
“一没良心的。”他说。
屋子里热气腾腾,一张不小的原木桌上摆满了当地的特色,周围围了一圈人,挨个和江凛熟络的问好。多年未见的战友,抒发起感情来喝一顿酒是最快最简单的捷径。
几圈酒喝下来,桌上剩下的也没几个人了,就剩下和江凛差不多时段来西北的几个。
大刘已经喝的眼球通红,脖子和脸也红成一片,他点燃一支烟,手也止不住的颤唞,“哥,我妹子没了,我连回去看一眼都没能。”
大刘的妹妹有先天性心脏病,年龄也不大,刚成年,本该是上学的年纪,整日待在灰扑扑的病房里面,不停的吃药,不能和其他人一样活动乱跳,小手术不断,一个小小的感冒都能要了她半条命。
去年年初的时候动了一次大手术,本以为病情稳定下来,能和正常人一样生活,可是好景不长,小姑娘的心衰越来越厉害。上个月月底,大刘出任务的时候,凌晨突发疾病,离开了。
小姑娘去世的时候江凛去了一趟,大刘的母亲接受不了当场晕倒,他在执行任务根本回不来,后事都是江凛帮着一手操办的。
江凛用力拍了拍大刘的肩膀,无声的给予安慰,良久转身离开,把空间单独留给他。
酒意翻涌,晚上寒风凛冽刺骨,吹在人脸上恨不得带走一张皮,江凛慢慢顺着小道往前走,越吹人越清醒。
手指被冻的僵直,指节也泛着红,他动了动冰冷的指骨,停下脚步,低下头颅,从口袋里拿出烟抽出一根含在嘴里,紧接着有拿出一盒火柴,擦亮,半拢着手掌,点燃烟,火柴的火光亮了一瞬,然后又瞬间冷却熄灭。白色的烟雾从口唇边溢出来,男人的影子被暗色的小灯拉的很长,脊背不再挺直,微微有些佝偻,透着几分寂寥。
一支烟燃尽,江凛拿出手机,借着酒意把电话回拨过去,结果显示对方正在通话中,他把指间的烟蒂扔进垃圾桶里,摇了两下头让有些涣散的目光重新聚集到屏幕上,可能是冻狠了,他跺了两下脚,咬着牙根敲了几个字发过去。
【江凛:打电话干什么?求和?】
消息转了几个圈,然后,一个红色的感叹号跳了出来,还附带一句话,【对方开启了朋友验证,您还不是他(她)朋友。请先发送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
他轻嘲一声,鼻子一下就泛了酸,早该想到的。
纪眠之下了狠心跟他分手,怎么可能还留着他的联系方式,估摸着下午那个电话,是拉黑他的时候误触了吧。
平心而论,他有自知之明,他还没到让纪眠之怀念一下再拉黑的程度。
月亮从厚重的黑夜里爬出来,又圆又亮,枯枝偶尔跟着风颤动一两下,地上的灰尘被卷起,寒风从上到下,从下到上,无孔不入的吞噬最后一点温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