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既是将死之人,待回宫禀明陛下,便主动退位让贤,趁着这最后的时光听风听水,做个闲云野鹤之人。”
小呼吸一窒,“不!哥哥才不是将死之人,你是百姓心目中最崇敬的太子,父皇,父皇也不会同意你退位让贤,他是我们的父亲,是能搅动天下风云之人,他一定会有办法救你……”
楚南瑾摇了摇头,“念兰,陛下不是我的父亲。”
小愣住:“什么?”
“陛下膝下无子,我只是被他抱养的弃儿。十几年相伴,他始终待我疏离至极,从不准许我唤他‘父皇’,我虽是太子,于陛下而言,只为君臣之别,皇储之位,并非没有备选之人。”
楚南瑾拂开她鬓角的发丝,“可是你不一样,你是陛下举国上下,无论如何也要寻到的永乐公主,待你回宫,即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皇恩圣宠,念兰,只要你过得好,哥哥便能含笑九泉。”
他虽仍温和地笑着,语气却分明是在交代身后事。
小再也忍不住,眼眶中的泪水倾囊而出,“不,我不要!”
她紧攥住楚南瑾的手,几乎是吼了出来,“我不要什么朱鬃白马,竹翠羽珠,我只希望你能好好地活着,我以前未想过皇宫的富贵生活,今后更不会想,我只希望能有你陪在身边,永永远远!”
从前,她以为太子是和她同父异母的亲人,她心口的悸动,是因为藕丝共枝,血脉情深。
可现在,她得知他与她并无血脉上的羁绊,她心上的钝痛却未削减半分,她便知道,从前是她想错了,是她愚钝,可她才刚明白过来,就要面临阴阳两隔。
楚南瑾心疼地看着她,为她拭去眼角的泪水,可刚放下手,成水的泪珠又决堤而出。
“哥哥不可能一辈子都陪在你身边,你总要长大,总要嫁人,待你十里红妆,凤冠霞披,你便会将这一切忘去,陛下为你挑选的夫君,那必是这天底下最好的男子,他会疼你、护你,不会再让你受任何委屈。”
小哭到哽咽,眼前完全被雾蒙蒙的水帘子遮住,却竭力反驳道:“这天底下最好的、最疼我护我的,分明就是哥哥!”
“你年纪尚浅,不知京城荣华……”
“可是哥哥也不过只年长我几岁,比我多了几年阅历,为何就笃定我一无所知,胡乱揣度我的本意呢?”
楚南瑾哽住,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去反驳她的话。
“哥哥说过,要为黎民殚精竭虑,鞠躬尽瘁,将棺椁摆在明堂之下,时刻紧逼自己,直至在案牍上长眠不醒,将棺椁与忠烈尸骨铁钉在一处,以敬忠烈之名。”
“可如今,哥哥却说要做个闲云野鹤之人,将尸骨葬在谁也不知晓的隔界之地,堂堂太子,天潢贵胄,竟要在普民面前,说那只是小儿戏言?“
楚南瑾愕然。
分明,他饱读诗书,博通经籍,却被一个哭到双眼红肿,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娘子堵得哑口无言。
他苦涩道:“自不是戏言,为黎民殚精竭虑,见天下政通人和,是我一生夙愿。”
小抹净泪水,强撑着笑道:“那哥哥便不得再说丧气之言,你一人多有不便,有我陪着你,我们一起去寻解毒的法子。”
“天下之大,何其之难,暗中又有欲取你我性命的亡命之徒,你何苦为我做到如此地步。”
“我不怕刀山火海,千难万险,只要有一丝能让哥哥生的希望,我便会毫不犹豫地去做。”小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他,“我们一起去寻民间术士,巫师鬼医,我不相信什么无药可医,我只愿相信金石为开。天下之大,一定会有解这蛊毒的法子。”
楚南瑾凝视着她,看到她眼底的倔强和坚定,劝说的话语止于嘴边。
良久,他听见自己轻声叹道,“好。”
楚南瑾胸口和肩上受的都是外伤,敷了几日药后,伤口慢慢好转结痂,他也能下床走动了。
两人早有谋划,暂缓回宫之路,一路向西,寻觅云游在外的民间术士。
小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若刺客寻迹而来,能与哥哥合棺同穴,她死而无憾。
两人提着早就收拾好的包袱,一路顺风地抵达了渡口。
江边朔风凛冽,却不像前阵子那般冻人,小穿着件粉色窄袖对襟短襦,艳丽俏皮,楚南瑾则是一身竹纹缎面长衫,风骨卓然。
正是清晨,青石路上踏过提着箱笼匆匆而过的货郎,有卖胭脂水粉的,也有卖蒸酥酪的,寻找着自个儿认为的风水宝地。
临登船只时,楚南瑾拦了名擦身而过的货郎,指着他担的红木箱道:“可有年轻女子佩戴的首饰?”
货郎瞥了眼楚南瑾的着装,一眼看出这是位贵人,喜笑颜开地打开木箱,滔滔不绝地说道:“有有!您看看这支翡珠簪,小人诚信买卖,从不打诳语,这可是我这儿最卖得最好的一支,许多官家夫人看了都爱不释手,还有这支……”
楚南瑾从锦盒中挑了根白玉鸟衔步摇,柔声道:“过来些。”
小往前走了几步,鼻尖几乎碰上他的胸膛,她耳根羞红,垂首望着脚尖,不自然道:“哥哥不必给我买这么多首饰。”
楚南瑾将步摇轻轻横过她的发髻,道:“太素,这步摇正好衬你。”
货郎忙不迭道:“您夫人戴着真漂亮!”
听到货郎的称呼,小睁大双眼,心跳如擂鼓,耳边嗡声一片。
楚南瑾却错过了这一声,他买下货郎极力推荐的翡珠簪,又另外择选了几样,货郎收了银子,美滋滋地走了。
正巧船夫吆喝,小按下扑腾乱跳的心绪,抱着锦盒,做贼心虚似的匆匆上了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