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成帝淡淡睨了他一眼,一甩长袖,这时,从殿外匆匆走入了位弓着腰的宦官,跪下道:“陛下,太后娘娘做了惊梦。”
昭成帝蹙眉,大步往外走去,徐文德忙扯着嗓子道:“陛下摆驾安仁宫——”太后从梦魇中惊醒,安仁宫内的大小宫人忙成一团,为太后端茶送水,贴身宫女梅音扶着太后起身,用热毛巾擦去太后额间沁出的薄汗。
圣驾驾临,宫女太监跪了一地。
太后心有余悸地偎着苏绣软枕,启口喝下梅音喂的安神汤。
昭成帝大步走至罗汉床旁,道:“母后这几日总是惊梦,宫里的御医也诊不出所以然,不若朕将住在行宫里的大梵女召来,她精通解梦,说不定能找出母后被噩梦绕颈的缘由。”
太后涂着丹蔻的长指顿在软枕上,凤眸微敛,淡淡道:“梅音已经发现,哀家夜夜惊梦缘自这宫里的熏香,哀家闻不习惯这香炉中的麝香,叫底下人换了助眠的沉香,已经好受了许多。”
昭成帝道:“母后身边有体己人伺候,如此朕便放心了。”
“皇上是放心了,可我这心一天到晚地提起,一会儿都未曾安生过。”太后抬眸,凌厉的凤眸对上昭成帝,“永乐是你的女儿,皇上是打算一直把她禁足在兰苑了?”
昭成帝的脸色黯了黯,沉声道:“母后糊涂了,皇宫哪儿有朕的女儿,您怕是忘了,永乐仍流落在外,不过您放心,朕派出去的人手已在徐州寻到她的下落,不日就会将她接回,让她在您跟前尽孝。”
“我糊涂……皇上养在身边十几年,倾注心血、捧在手心里的人,不过没了一层血缘关系,就能被这般摒弃。也是,皇上确实是凉薄之人,连自小陪侍左右,情同左膀右臂的秦指挥使都能下得了手,皇上还有什么下不了手的呢?”
太后冷冷一笑,“为了一个死了十几年的女人,飞鸟尽,良弓藏,皇上所为之事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唇亡齿寒啊!”
昭成帝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森然道:“母后若是嫌这宫中冷清,明日朕便将安平王妃传召入宫,陪母后消遣。若是思及故人,想要祭拜在天之灵,朕亦可恩准,明日便拟旨让您回林氏宗堂祭灵。您是太后,是朕的母亲,朕敬您、遵您还来不及,您怎可说出唇亡齿寒的话来?果真是糊涂了。”
一番话下来,太后像被捅了心窝子,捂着胸口,剧烈地喘熄着,身后的梅音忙扶着她躺下,昭成帝冷眼看着,负手背过身去,不带一丝温度地说道:
“传朕旨意,太后为梦魇所羁久矣,形容憔悴,身况愈下,经大梵女解梦,缘是故人梦中有以委事,唯宗堂祭灵始可解。责令安平王妃即刻入宫,明日卯时,陪同太后归宁,降旨乃还。”
往外走了几步,又转过身说:“忘了和母后提及,那偷梁换柱的狸猫,朕已经褫夺了她的姓名,既然母后如此待见她,便赐林姓,改叫林燕吧,母后若是还不满意,也可赐个县主的名头。只是永乐将归,这禁足暂时不能解。朕样样如母后的意,母后若再说出诸如此类的话,林家簪缨世冑,可休怪朕当真会飞鸟尽,良弓藏了。”
说完,不去管身后乱成一团的宫人,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
徐文德回头望了眼险些被昭成帝气昏的太后,叹了口气,上前道:“太后娘娘既心知兰妃在陛下心中的分量,又何必要与陛下置气。”
徐文德是曾服侍过先帝的老臣,太后敬他三分,缓过气后,瞋目道:“他心里可还有哀家这个母亲,从前胡闹也就罢了,十五年了,却仍是这副做派!言语不顺心,不仅要将哀家赶出宫,还威胁哀家!好啊,好啊!真不愧是哀家养出来的好孩儿!”
半个时辰后,被宣召入宫的安平王妃行色匆匆地进了安仁宫。
“姨母……”
徐州江平郡。
深夜冬霜浓重,一夜寒气过后,街上起了绵绵雾气。
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从城中缓缓驶出,驭车夫肩膀宽阔,挥臂有力,如鹰的锐眸犹如蛰伏雾中的兽类。
行至郊途,驭车夫拉缰勒马,撂开车帘。
逼仄的马车内充溢着浓浓的血腥味,车壁上侧倚着一人,雪色胸襟还在不断往外冒着滚滚血水,搅成一片猩红,伤者却恍若未觉,眼神不知聚焦在何处。
明亮的光线照入昏暗的车内,伤者被日光一刺,不适地阖上了双眼。
陈晔欲言又止,目光转向被他抱在膝上、陷入昏迷的那人,拱手恭敬道:“卑职的部下就在此处接应,太子殿下将公主交与卑职吧。”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道,“卑职为您包扎伤口吧。”
楚南瑾侧倚车壁,长指穿插在怀中人的发间,以指作篦子,一下又一下地轻梳着。
闻言,才稍微有了动静。
“不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