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雾里（一）

◎裴辞冰说：“我要宋怀顾的本体。”◎

晨光熹微, 山洞里面幽冷一片。

魁梧的中年男人坐在山洞深处，面前是一盘残棋，局势变幻莫测，黑白双方纠缠不休, 白子与黑子在他指腹间摩攃着, 似乎迟迟犹豫着不知该落下哪一枚。

裴辞冰撩开遮挡在洞口的藤蔓, 跟着那散修走进来，一缕光辉照进了山洞中，将那人眼角的伤疤照亮了一瞬。

裴辞冰冷笑出声：“天下之小，居然都是熟人。”

中年男人抬起眼，看见裴辞冰的时候也愣了愣，凶光一闪而过：“我当他说的是什么贵客，原来是当年只会靠耍手段逃之夭夭的天水台少宗主。”

“手段不手段的, 能把你耍了就说明你这里不大行。”裴辞冰屈指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转而对那散修道, “看来这是鸿门宴啊, 我当你找了什么靠谱的人, 不过是连真假都分辨不出来的蠢货罢了。”

“我们彼此彼此。”狼妖站起来，他的腿还有些跛，大手一抓将满盘棋子散得七零八落，“你不也被宋怀顾骗得一转一转的么。五十步笑百步罢了，现在我们都是看万妖城看不过眼的人, 应该同仇敌忾，不是吗？裴宗主。”

裴辞冰脚步一顿, 那散修正在纠结怎么留他, 看见他背影一僵, 都害怕他当即暴起动手, 冷汗刷地就流下来了。

“裴……裴宗主。”

“宋怀顾被温定兰养大，虽然性格天差地别，但那些心思学了个十成十。”狼妖恨恨道，“温定兰么，狡猾成性、敏[gǎn]多疑，狡兔三窟他得给自己挖十八窟，你跟温定兰教出来的人打交道，到最后吃亏的只能是你自己。”

他不置可否。

裴辞冰只是偏开目光耸了耸肩。

随即又嗤笑一声：“你自己都是个妖，就不怕被人捉走炼了？相煎何太急啊。”

“薄野临？”狼妖冷笑一声，“我早就已经叛出了万妖城，就算不做这种事，被薄野临捉住也是死路一条。”

“没那个兴趣，说正事吧。”裴辞冰单边胳膊放上了桌面，反手敲了敲棋盘，“捕捉妖灵是修真界明令禁止的事情，但是带我来的这位兄弟倒是一直有源源不断的小妖在手里，单凭他一个人是绝不可能做到的。所以我非常希望见一见他的幕后高人，没想到是你。”

狼妖就明白了：“啊——令夫人说的。”

裴辞冰抄起双臂：“看来你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事。”

裴辞冰若有所思：“怎么？”

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松散，裴辞冰被散修引着走过来坐下，看着面前散乱的一盘棋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笑。

“什么？”狼妖诧异地瞪大了眼睛，裴辞冰锐利的目光盯紧了他的表情变化，那每一丝纹理都透露着不似作伪的情绪，“谁跟你说我杀了温定兰？”

“你方才说。”裴辞冰抬了抬手让他闭嘴，转而问狼妖，“你是因为看万妖城看不过眼，才做起了捕捉妖灵的生意？”

狼妖就笑：“这话骗骗外人算了，天水台和万妖城都晓得怎么回事。要我说，裴宗主，你不该去招惹姓宋的。”

“裴宗主有何高见？”

“我一个已经修炼到这个份儿上的妖，还有谁会不开眼捉我。”狼妖抱起臂膀，“倒是你，我当你又有多正派，我可是听说过你当年郊外救温棠的壮举，报复万妖城的方法有很多种，没想到你居然也会走到这条路上。”

“我先问明白，你做这事，就不怕薄野临来找你的麻烦么？”

“现在已经不是了，天下皆知，三年前我的道侣就已经‘不在人世’了。”

裴辞冰认同地点点头：“因为你盗走傲菊，杀了温定兰？”

“你还有这种闲情雅致。”

“我也从来不觉得我是个好人。”狼妖做了个请坐的手势，“所以，现在可以聊聊具体的了吗？裴宗主。”

“我除了报仇以外，也是喜欢搞些文雅的事情来打发时光的，不要瞧不起人。”狼妖一颗一颗地收起棋子，“裴宗主要来一局吗？”

“当年你把他救走其实就是错了，你该把他扔给我，你好我好大家都好，说出去罪名也不是你的，我也帮你解决了大麻烦。你看，我们当时就应该联手的，事实证明，我们才是一路人。”

“你好像很恨温定兰啊。”裴辞冰没接他的话茬，转而问了别的，“他怎么你了。”

“这条腿是温定兰打断的。”狼妖拍了拍自己的残腿，“他这个人鬼就鬼在能拿自己的命做赌，全天下都觉得是我杀了温定兰，可是呢？他的死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而知道这件事的只有三个人，一个是温定兰自己、一个是无辜的我本人，还有一个，就是亲自陪在温定兰身边、看着他过世的宋怀顾。”

裴辞冰眼睫极轻地一眨。